伐树|我家的油树又开花了

故乡
棠棣 广州 媒体人
在苏南老家 , 我家屋后不远的地方 , 有一棵油树 , 模样和别的油树不大一样 , 叶子小 , 树皮浅灰 , 看起来素净又秀气 。 我爸说 , 这是一棵白油树 , 木质坚硬 , 是很好的木材 。 我问我爸这棵油树是谁种的 , 他说大概是我爷爷的爷爷种的 , 反正他小时候这棵树就长在那里了 。
春天 , 油树先开花后长叶 。 花一簇一簇的 , 像小小的绿色的铜钱 , 串满枝条 。 小时候我并不以为这是油树在开花 , 这世上的花有红有黄有白 , 绿的花 , 听都没听过 。 后来上了学 , 在语文书上看到榆钱 , 才知道榆钱就是我们那里的油树花 。 难道榆树在我们这里被叫拐了 , 就成了油树了吗?
书上说榆钱能吃 , 我却从来没见我们那里的人吃过 。
他们不懂油树花能吃吧!我去问我爸 , 我爸说:“当然吃过 , 不要说油树花了 , 饿的时候连油树叶子、田埂上的草连着草根都吃光了 。 ”
“那我们弄点油树花吃吃吧 。 ”
我爸笑了:“你有饭吃 , 有菜吃 , 要吃这个干什么?我们小时候肚皮饿瘪了没东西吃才吃的 。 ”
因为爸妈小时候饿肚皮吃够了的东西——番薯南瓜和葫芦 , 我家饭桌上都是不大见的 。 油树花 , 爸妈自然也不可能弄来吃的 。
我妈老说我是馋死鬼投胎 。 小时候跟着爸妈下田 , 他们干活 , 我就在田埂上小沟边到处找吃的东西 。 红通通的苟树果果和蛇莓最让我纠结 , 爸妈说苟树果果是苍蝇舔过的 , 蛇莓上蛇经常去爬 , 但两种果果那鲜亮的外表实在是让我无法抗拒 , 趁爸妈不注意 , 偷偷采一颗塞进嘴里 , 呀 , 甜得很 。 掐几根野蔷薇刚长出来的枝条 , 剥了皮 , 咬一段嚼一嚼 , 也是甜丝丝的 , 还有一股清香 。 只有那楝树果果是苦伤了心的 , 难怪爸妈总说这东西有毒 。 我妈她不懂 , 通过味蕾去尝各种味道 , 是人类认识世界的本能 , 也是了解植物最原始最直接的渠道 。 我相信她小时候肯定也偷偷吃过这些东西 。
自从知道油树花能吃 , 我便对我家的油树充满了好感 。 我到底要尝尝这油树花的 。 有一年春天 , 等到油树开了花 , 我便举起家里的长竹竿对着油树的枝条一通乱打 , 一时间树上飞下来好多绿色的小“蝴蝶” 。 捡几片干净的放进嘴里嚼了一嚼 , 结果一点都不好吃 , 生的花淡淡的 , 还有黏液 , 弄得我一嘴的古怪 。 我忙不迭地把嘴里的油树花吐出来 。 我妈笑了:“这东西要蒸熟了才好吃 , 生的怎么能吃呢?”
【伐树|我家的油树又开花了】可是 , 直到现在 , 我都没吃过蒸熟了的油树花 。 因为我很快就长大了 , 离开了家离开了爸妈 。
两三年前 , 我爸有一次在电话里跟我说 , 村里来了几个伐树的 , 开着机器把村里大大小小的树伐了不知多少 。
“那我家的油树呢?”
“还在 , 我没让他们砍 。 ”
“保得住吗?”我不由得替油树捏一把汗 。
“保一天算一天 。 ”
我很担心那些伐树的再来 , 跟我爸商量把油树移栽到老家南部的山区 , 以延续它的生命 。 我爸说暂时不考虑 , 树长在它原来的地方最好 。
我爸说得有道理 , 树也是故土难离啊 。 再说了 , 我爸从小到老都伴着这棵树 , 他对这棵树的感情比我深 , 树给他的回忆也比我多得多 。 虽说曾经的岁月很苦很苦 , 但后来的回忆都很甜很甜……
听我爸说 , 后来那几个伐树的没再来了 , 我家的油树幸运地活了下来 。 春天又来了 , 她又开花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