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号诗歌｜陆沉＆临清的诗：必要的阴影与必要的明镜( 二 ) 陆沉

睡床边高悬一面铜镜
它和小姐是多年前一场浓雾的子嗣
雾里人影幢幢，窸窣作响，时现
狼爪印，轻描淡写好像村子遥远的历史
然而铜镜八面风光，养一池
清水，全不像雾气般阴滞
小姐也端庄，行走明亮如矿石
不久前小姐赤脚渡村口的小河
往后脚踝小动脉的起伏就愈加微弱
下游来了一尾红鲤，常常啄食倒映的晚霞
老太伸手驱赶，不慎跌入满河的火烧云中
远远传来一颗石子沉底的声音
如两袖老枯的风
这声音一跃而入铜镜里的清水池，欢脱如鱼
重复入水，沉底，沉底，沉底
小姐轻轻阖门，心事重重，晚来天欲雨
水池正酝酿漩涡，真引人跳下去
子时杳无人迹，浓雾四起
人形被掩盖，呼吸却格外清晰
小姐灼热的喘息起伏，祭祀的鼓点
千呼万唤，铜镜中心、水池中心、漩涡中心
红色鱼尾破水而出如满月
这是多年后发生的事情，而现在
老太紧紧抓住小姐双手：
囡囡，你拜一拜自己的欲望
之之
之之，你认识自己的空无吗
你的平坦和阴凉，你的多面向，不止一次
引我捡起结冰的影子，太阳落山又小心铺好
似乎事实并非无可救药
从我背后走出来，之之
走出我的湫隘和重重失败
我寸寸剥落的孤独
我也希望你烛照我低垂的魂灵
可我毕竟注定荒芜
之之，你有事实的特质
你不是忧郁的气候，你是行走的蓝天
穿过冷鲜的月华，你的心脏干净明亮
如果你的孤独认得出我的孤独
不要好奇我落雨的景象，之之
冷天气里人总会忍不住念想
秋风是冰凉的湖水
我该去洗一洗身体，洗净微弱的毒性
不堪重负的假设和周围常年的迷雾
你要永葆此时此刻的勇敢，之之
你将来一定万里无云
短暂的是我
程式
此时的鸟鸣堆叠梦的回声
耳蜗积雪，裸露的小臂
远方溪流惺忪的红鲤
拉莱耶的雨季结束了，显露出古老的方程
变量间桃花盛放，酒香扑鼻
一半隐于晨蔼，超越于超越方程
通解关于迷失，特解仅需回想
正因为我们频繁地记录人间
做些准备，倒满一杯凉水，吮取
杯口由张力维系的凉意
更衣，模仿小兽沐浴落日的姿态
在自我的边缘开拓壬寅的年轮
冷却思维，保持明亮
向森林中交相掩映的异或门出发吧
穿越情绪的池塘时首先想起西瓜勾人的翠衣
紧接着是温暖的脊椎、欲哭的眼睛
肉体中所有层峦必须交付在此
再等一个落潮的傍晚，尼罗河泛滥
那清清的月亮不正如我们的魂灵吗
从来不曾捉住桃月翩飞的蝴蝶
即使夜晚湿润了指节，掌心仍然干涸
无法灌溉横放在体内的荼靡花束
一路掉落葱郁的碎屑
又在一棵含泪的海棠树下
想起季节、喜鹊飞、良好的品德
想起白衬衫里潮湿的心
水色
天空撒在左肩后一把盐
隐语结晶，干净的符号落在渤海湾
葺袭于人世丛生的万念
编织着隐喻、梦境或问询
每逢这时，我的眼睛总望得远一些
可以隐约看到冬天体内的层峦叠嶂
人群身上的暮色和凉意细致绵长的形体
我学会在身后举起火把，端详自己的减损
或者乘接雪晶，盈满枯萎的沟壑
冬天是光与光的影的交织
阳光下的千面镜子，直射人深处的划痕
我们湿润的眼睛可以直视明朗的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