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张佩纶:“青牛角”的归隐( 二 )


衰病昏惰、贪黩营私、衰庸不职、鄙猥招摇……在弹劾大臣的奏章中,张佩纶用词非常犀利。一时间满朝为之侧目,上下震悚,一疏上闻,四方传诵,张佩纶成为“得名最远,招忌最深”的清流党人。
“青牛角”对外十分强硬,而回到家中面对亲朋时,则柔肠百转。光绪五年(1879年),张佩纶生母毛夫人于旧历四月初六去世,五月初五妻子朱氏去世,七月初五朱氏所生幼女殇。他先是南下苏沪,迁移父亲灵柩返乡,然后又入都奉生母、妻女灵柩返乡,半年之中崎岖道路,酸楚填臆。这一年,张之洞的第三个妻子、王懿荣之妹也因难产去世,篑斋到龙树寺吊唁,晚上“梦见亡妇缟衣而坐,悄无一语”,得诗一首,有“月冷空床簟,风寒客邸衣”句。
在1879年11月9日的日记中,张佩纶写道:“夜坐,觉金华旧梦,茅店秋心,五中枨触,不能抑制。”
到12月18日,张佩纶写道:“晴,夜大风。忧闷不可遏抑。午后,至厂市买山谷题名数纸。诣漱兰,谈不畅。过孝达,亦不能雄辩也。归,茗生来两次,云有事见告,晤则议姻,焉有母丧未终、妻死未期而以此相干者。余自大故后阅历稍深,姑婉却之,不与之愤争也。归而感触弥甚,泪盈衫袖。”
三天之后,他在日记中继续写道:“晴。冬至先一日奠祭,怆然。午后张蔼青、王旭庄、赵寅臣均来。夜,感伤身世,不能自奋,有离群出世之想。”
悲伤如河,缓缓东流,从未停止。到1880年2月9日,在只是简单记录了一个多月的天气后,他郁积的情绪化为笔端的文字:“晴,斗室枯坐,万念俱灰。”
朝是青云暮逐臣
秋色无南北,人心自浅深。1885年5月21日,张佩纶在日记中写道,有人好心提醒自己不拜会当地官员,招致讥讽。“然余被谗以出,若尽改其素守,以求合于群不逞之徒,非艰贞之道也。”他的“青牛角”性格又被激发出来。
此时的张佩纶,其实是作为一名“废员”谪戍张家口。本来平步青云的他,为何遇此变故?
光绪九年(1883年),张佩纶出任总理衙门行走。他曾对李鸿章说:“做清流须清到底,犹公之谈洋务,各有门面也。”做“清流”,有时候就是立一个门面,而张佩纶是想做一番事业的。
历练的机会很快到来。中法在越南问题上发生争执,李鸿章认为,中国积弱,不能战胜法国,“战”只会招致比“不战”更大的损失。而张佩纶反对和谈,坚决主战。于是,朝廷任命张佩纶会办福建海疆事宜,授三品衔,准其专折奏事。关于此次任职,老谋深算的李鸿章认为:“自系当轴忌其多言,然未始非磨练英雄之举。”
官场风云诡谲,张佩纶出京前后,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阎敬铭执其手而谓之曰:“子其为晁错矣。闽事之必败,智者莫不知之,即丰润亦未始不自知之,知之而不得不往殉之,其遇弥艰,而心未尝不可谅也。”
张佩纶抵达福建后,看到官员懦弱昏聩,又激发了斗志。他连续上奏折,弹劾福建官员,亲自查勘船政局及闽江沿岸各要塞形势,提出沉船堵塞闽江口,使法舰不得入内,还进驻战争最前沿马尾船政局。
李鸿章坚决否定了张佩纶的做法,且不肯调拨北洋军舰援闽。他反对开战,认为调北洋海军南下也无济于事。
朝廷不许张佩纶先发制人,只要求“就现有兵力实力固守”,结果坐视大量法国军舰进入闽江。马江之战前,法军舰队司令孤拔致电张佩纶令其在12小时内投降,否则将进攻福建水师。由于电报线路不畅,当张佩纶接到法方开战照会时,法国军舰已开始进攻。江面上硝烟四起,不到半小时,福建水师就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