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一代“家客”三种推演 数十年心路( 二 )


马识途的假设,在占据较大比重的第二幕中得到回应。莫桑晚以为丈夫马识途死在了唐山,通过知识改变了命运,成为著名的社会学学者,出版了许多专著。她的第二任丈夫夏满天原是歌剧演员,后来转做某地文广局副局长。住不习惯楼房的两人退休后,搬进马识途母亲留下但已经过户给莫桑晚的平房。在这所颇具年代感的老房,两人遭遇了“老无所为”的境况。
夏满天每天都去公园溜达,可是几乎不与任何人交谈,他对一帮老人跟随爱唱歌的老刘合唱《小苹果》的庸俗行为痛心疾首,希望能够带领他们改唱高贵的歌剧,可是一直没有付诸行动。莫桑晚不再写作,终日围绕厨房、菜场、银行与近在身边的丈夫、远在国外的后代打转,偶尔兴致来了,会对着电话向骗子灌输她的社会学理论。
莫桑晚的蛰伏状态,让她淡出公众视野,促使一直通过媒体默默关注她的马识途主动归来。马识途自认救过莫桑晚两次,除了前面提到的把她从乡下带回城市,还有他的消失让她变成了想要成为的人。他时隔多年再度现身,抱着将莫桑晚第三次拯救的打算,希冀她能振作起来回归学术。他的归来与陈道明扮演的陆焉识在张艺谋电影中的归来虽然不是同一层意思,不过背后都有强烈的情感作为支撑。
马识途与莫桑晚、夏满天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期间,过去与现在的多重情感,联合三人的关系与性格,碰撞出诸多令观众忍俊不禁的笑料,更将他们这代知识分子的当下心境抛出。随着交流的深入,夏满天在马识途的助推下,向前迈出坚实的一步,他信心满满地要教合唱团的成员演唱普契尼歌剧《图兰朵》中的咏叹调《今夜无人入眠》,可是授课当天,答应他会准时出现的一百来号人,没有一个前来。烈日下站了几个小时的夏满天,在撒下他理想主义汗水的一方土地上殉道。
但正如莫桑晚所言,夏满天用他的牺牲,留住了尊严。更为重要的是,这起悲剧让莫桑晚与马识途认清了他们余生的方向。他们应该在专业领域和公共事务两个层面,继续发光发热,哪怕眼下“知道分子”取代知识分子大行其道。莫桑晚给工作多年的高校打去电话,对几个胡作非为的课题提出严厉批评。早已改名为马新仁的马识途,则意识到他不应该老在过去的漩涡里打转,应该积极拥抱全新的生活。
这一幕的尾声,通过莫桑晚与夏满天的对话,再次告诉观众一切都是莫桑晚的“瞎想想”,但这种胡想乱想无疑是剧作家的浪漫处理。
最后一幕,假设马识途从唐山回到上海又选择离开,给出这代人另一种晚年生活图景。夏满天成了第二幕中的老刘,一天到晚美滋滋地哼唱《小苹果》,与公园里的人打成一片。莫桑晚依旧是大学退休教授,她虽然嘴上抱怨夏满天应该保持歌唱艺术家的品位,认为通俗与流行文化会消解艺术标准、侵蚀精神生活,但她自己在尽力与当下的社会节奏保持一致。他们的后代也没像第二幕里一样出国,儿子正为旧房的拆迁事宜奔走。
偶尔会被莫桑晚想起的马识途,真的只是一个过客吗?该幕像前两幕一样,在尾声给出否定答案,且将三幕悉数推翻。马识途一直是莫桑晚的丈夫,前面的一切包括夏满天这个人,都是莫桑晚的假想。甚至,歌手最终给出更大的反转:1976年,马识途压根没去过唐山。
马识途与莫桑晚到底走过了怎样的一生,又过着什么样的晚年生活,观众只能根据几种情境发挥想象。喻荣军借助多种“如果”希望阐述的,大概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说法,在当下是否还有必要,能否行得通。
《家客》剧本涉及的建筑风格、饮食口味等充满上海风情,舞台呈现从日常生活细节着手,加入了沪语、沪曲以及一些上海人的说话特征与行为习惯,是部较为典型的海派话剧。而一部讲述知识分子“机遇之歌”的话剧能令观众全情投入,除了剧作语言处处显现机锋,也与演员精湛的表演关系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