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学会|李玫瑰：我突然想谈论人生｜诗人自选( 二 ) |李玫瑰|母亲|叶子

来剪我的一万根乡思
哦，感谢故乡繁盛的春天
站在母亲身后
给她壮胆
替她撑腰
感谢这无形的电波
仿佛脐带
把我和母亲连在一起
也许我还不愿意出生
我愿意像一粒种子
被母亲洒在辽阔的春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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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画好那只铁炉
怎么画，也无法画好
老家的那只铁炉子
它又矮又瘦的体形
模仿了父亲日渐佝偻的腰身
我不忍画出
父亲制造铁炉子的那双粗糙的手
我画不出北风卷地
画不出父亲弯腰生着炉火
当然，我也画不出
那积攒已久的锈迹斑斑
就像父亲胃痛时皱起的眉峰
我画不出
我的愧疚，我的沮丧
我只能画出布满水汽的窗户
画出窗户边
盛开的蝴蝶兰
让它作为背景，衬托着父亲
一双旧帆布手套上
重叠的补丁和黑色煤屑
但我仍然无法画出
父亲的沉默寡言
卑微和顺从
我更无法画好一只铁炉子
灶膛里燃烧得正旺的那团火
那团火
不停地炙烤着我
似乎把我当成了铁锅上
那只流泪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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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诗
它是母亲
写给我的，一张小小的便条上
写着我的小名
写着买来的菜
已洗好了，阳台上的吊兰
已浇过了清水。
她的字
写得一笔一划，像她种下的
菜畦一样，没有半点杂草
不拖沓，不晦涩
绝不会像我一样
常常把一首诗写的味同嚼蜡。
母亲没有
在纸上落款，但我在空白处
看见了她的名字
看到了她的身影，我知道母亲
是怕她返乡后，我的生活变得粗糙起来
她写的很细致，生怕写不出
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咛。
而那未曾写出的部分
是我的眼泪
它们停在眼眶的边沿
仿佛母亲
在河流的对岸，牵挂着我……
冬日访观上水库
这一次
来得正是时候——
水库四周
空旷无人
山峦退后，草滩枯寂
一片杨树林
也和鸟们一起走到了冬天深处
多好啊，唯我一人
站在堤坝上
用一百五十平方千米的蓝镜子
左一次
右一次
细细打量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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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另外一条路回家
从我工作的城市回老家
有两条路，一条是一零八国道
宽敞、平直、距离短
来往的小汽车你追我赶，仿佛
在参加一场短跑比赛，装满煤炭的大货车
喘着粗气，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在服着劳役。而我
总是选择另外一条路回家
这是一条幽静的乡村公路
沿着黄土塬弯曲着窄窄的身躯
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和行人
我不必操心于超车，让车，错车
在惬意的检阅过
杨树们组成的仪仗队之后
在路过几个不言不语的村庄之后
我就到家了
每一片叶子都有伤痕
难得放慢脚步
不如顺便端详路边
一株不知名的树木
看到它
每一片叶子都不完整，不必惊讶
那些边缘干枯的叶子
摇晃着一张张苍老的脸
那些小小的虫洞
多么像我脸上的色斑
感谢这些壮年的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