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臭豆腐一分钱,吃完一块,这一天才能安静下来 。有时候没有计划好超支了,那么,我就克制住自己不往那里跑,怕自己的眼睛里会长出钩子来 。
不过,那样的时候,只要我不小心溜到老人的担子前,老人总会洞察一切,好象发现了我的口袋里没有半分钱,就会笑眯眯地炸一块最脆最嫩的送给我吃 。不好意思白吃,等下个月父亲寄钱来的时候,我马上就去还给他,老人也收下,但必定多炸一块臭豆腐给我 。
离开那个江南小城二十多年了,我再也没有吃过那样美味的油炸臭豆腐(虽然我在其他江南城市也吃过油炸臭豆腐,但是味道好象总是差了一点) 。它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和它一起出现的还有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白胡子白眉毛的瘦老人 。
肉骨头粥 我只吃过一次肉骨头粥 。那是江南冬日的一个星期日的早晨,一向节俭的舅母突然提出带我去吃肉骨头粥 。
我受宠若惊,一路屁颠屁颠地紧跟在她身后,生怕她又突然改变主意 。沿着青石板路,穿过熙熙攘攘的菜市,拐进一条小巷 。
远远看见一个小铺子飘出阵阵白雾,还听到铁勺敲锅沿的声音 。舅母领着我走进这间铺子,铺子里已经座无虚席 。
大家都在唏哩哗啦地喝这叫肉骨头粥的东西,好象这东西真的很好吃 。老板娘把我们领进里间的灶旁,满脸歉意地说:“就在这里吃吧 。”
老板娘是一个40来岁的女人,头发齐耳,一丝不苟地用黑色的发卡别在耳后 。我生怕舅母临阵脱逃,赶紧自做主张说:“可以可以 。”
结果招来舅母两个白眼 。“好吧,来一碗肉骨头粥 。”
老板娘一手抄起大铁勺,一手揭开大锅盖,顿时一股热浪席卷着肉粥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用大铁勺在锅里搅了搅,盛了一大碗粥递给我 。
这碗粥是灰白色的,米已经煮得不见原形,粥面上还点缀着几小块肉骨头 。我小心翼翼地尝了尝,嗯,香香糯糯,黏黏呼呼 。
真的不需要“吃”,只要喝就行了 。我就这样站在大灶旁,端着大碗,呼啦呼啦地喝着有生以来第一次肉骨头粥 。
最后还像小狗一样把那几块肉骨头啃得干干净净 。那碗粥花了舅母5分钱 。
后来,舅母告诉我,煮肉骨头很麻烦 。先要把肉骨头(连着些肉的骨头)煮上几小时,然后再把新米淘好放进去,再煮 。
不能煮焦,关键是要掌握火候,细火慢熬才行 。最后放上盐和味精 。
所以,一般家庭是不做肉骨头粥的,费时费力还不经喝 。她还警告我,街上的肉骨头粥不能多吃,因为有的老板为省钱把客人吃过的骨头,又重新放进锅里煮 。
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反正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肉骨头粥,不是因为害怕不卫生,而是口袋里的钱还不够分配的呢 。
不过,我还是经常到那家肉骨头粥铺去,主要是想看看她们怎么处理吃完的骨头的 。可老板娘好象明白我的意图,总是笑眯眯的招呼我:“小姑娘,来吃一碗啊 。”
然后,我撒腿就逃 。阳春面 阳春面名字挺好听,很高贵的样子,其实是江南老百姓最爱吃最便宜因而也最能爽气掏钱的大众面食 。
《上海的早晨》中资本家徐义德为了逃避公私合营装穷,叫小伙计送的午饭就是这个阳春面,可见,阳春面是属于劳苦大众的专利 。至于为什么取这样一个阳春白雪的名字,可能是取其反义吧,但我敢肯定,取这个名字的人绝不是下里巴人 。
二十多年前,舅舅一家好象特别喜欢吃阳春面,每到星期天,舅舅就必定带领全家到镇上的面馆去吃阳春面 。两个表弟兴高采烈,但我却很不喜欢 。
阳春面上除了撒一些葱花就没有别的了,光溜溜的,一点味道都没有,吃了第一口就不想吃第二口 。每次我都没有方法把一碗阳春面吃完,我总是旁敲侧击地提醒舅舅还是吃馄饨好,至少还有点肉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