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臣|忆田占义先生

2012年春节,我师父汪先生请袁门的同道吃饭,各路高人济济一堂,师爷袁阔成先生自然是高居上座。那年他八十二岁高龄了,依然谈笑风生,大家欢呼畅饮,兴高采烈,我作为“小学生”陪在末座。
王世臣|忆田占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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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亮办画展时,田占义先生上台给观众抽奖
袁先生进门时,我们起身迎接,没想到他一看见我,就用手指点着我说:“不赖你,赖你师父啊!”着实吓了我一大跳。因为这句话是戏曲、曲艺界里一个著名的典故,说的是有一次袁世海先生看青年演员演戏,青年演员演完问袁先生:“您看我这怎么样?”袁先生说:“不赖,不赖……”青年演员还以为这是夸他呢,没想到袁先生接着说:“不赖你,赖你师父啊!”所以袁阔成先生冲我说这话时,我还以为他会对我的评书有所指教,结果他接着说:“肯定是你师父不让你叫我参加你的婚礼,要不然你不至于(不叫我去)。”我赶紧对老先生说:“哎呀,我是看您岁数太大,不敢惊动您。”袁先生盯着我,不以为然:“我那老朋友蓝天野比我岁数还大,怎么他去了?他都能去我为什么去不了呀?”
袁先生挑礼了,我赶紧和他解释,蓝天野先生是我媳妇工作的北京人艺的前辈,所以把他请去了。
袁先生是田占义先生陪着来的,田先生是袁先生的徒弟,但他一般不在各种场面走动,我是第一次见他。当时田先生还不到七十岁,看着却比袁先生的岁数都大,满脸褶皱,大眼皮一耷拉,下眼袋一鼓,眼睛就是一道缝。他不怎么说话,显得谱儿很大,我觉得这位老先生不太好打交道,不像曲艺界的人那么八面玲珑。
田先生是中国铁路文工团的评书表演艺术家,早年就享大名,他说的《秘密列车》人尽皆知,但我也没听谁聊起过他。聚会后的第二天,王文林先生打来电话:“田占义先生来电话说见着你了,没想到跟你还有这缘分,让你上家去呢。”我说:“好啊,您跟他熟?”王先生说:“我跟他太熟了,虽然他是评书名家,但他最早是相声门的,王世臣先生的徒弟,王世臣是我的老岳父啊。”没过多久,王文林先生和我一起去田先生的家里看他。
田先生住在万寿寺附近的一栋老楼里,那是一个老两居室,南屋北屋中间夹着个不见光的小客厅。记得那次拜访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家一米多长的桌子上摆了十来盆盛开的水仙,香气扑鼻。
我们聊了大半天,聊相声的时候比较多,以至于后来再去找他,我都尽量避免和他聊相声,因为他一说起相声就没完,评书反而说得少。他说自己原来跟李鑫荃先生学评书时,对李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李鑫荃先生是老私塾的底子,张嘴全是四六八句,他学评书时很少背诵传统的“赞儿”,遇见什么景、遇见什么亭台楼阁、遇见什么人,一张嘴就是合辙押韵的古文。
说不聊相声了,其实还是聊相声多。田先生爱上相声、评书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鲜鱼口的“迎秋茶社”。当时老艺人经过社会主义改造,无论是演出的内容还是日常的精神风貌都比较积极向上,所以这个行业在他心里是很高级、很神圣的,他对那些老前辈都尊重有加。他说:“我亲眼得见在迎秋茶社后台,高德明和王世臣坐着聊天儿。这俩人差十来岁,当时都三四十岁,而且王世臣已经是名家了。本来他们聊着生活中的事情,忽然话锋一转说到业务、说到节目了,王世臣立刻站起来,双手垂下,规规矩矩地听。高德明说:‘你怎么还这样?你坐下听。’王世臣说:‘不,您这是给我饭呢。’”
田先生出生于工人家庭,跟文艺没有一点关系,但他们家住在鲜鱼口豆腐巷附近,田先生小时候出来玩,往西走不远就能见着“水牌子”——那是北京曲艺三团在迎秋茶社的相声大会,票价四千块钱。他兴致勃勃地介绍:“那会儿买票还能选座呢,你选这儿,他在图上一勾,就表示这个座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