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悠哉悠哉,思念之深长也 。⑧芼,毛传:“择也 。”
⑨钟鼓,金奏也,是盛礼用乐 。王国维曰:“金奏之乐,天子诸侯用钟鼓;大夫士,鼓而已 。”
按此诗言“钟鼓乐之”,乃作身分语 。由两周墓葬中乐器和礼器的组合情况来看,金石之乐的使用,的确等级分明,即便所谓“礼崩乐坏”的东周时期也不例外 。
中原地区虢、郑、三晋和周的墓葬,已发掘两千余座,出土编钟、编磬者,止限于个别葬制规格很高的墓,约占总数百分之一 。从青铜乐钟的制作要求来看,这也是必然——非“有力者”,实不能为 。
而这一切,与诗中所反映的社会风貌,恰相一致 。《关雎》是一首意思很单纯的诗 。
大概它第一好在音乐,此有孔子的评论为证,《论语·泰伯》:“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 。”乱,便是音乐结束时候的合奏 。
它第二好在意思 。《关雎》不是实写,而是虚拟 。
戴君恩说:“此诗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尽了,却翻出未得时一段,写个牢骚忧受的光景;又翻出已得时一段,写个欢欣鼓舞的光景,无非描写‘君子好逑’一句耳 。若认做实境,便是梦中说梦 。”
牛运震说:“辗转反侧,琴瑟钟鼓,都是空中设想,空处传情,解诗者以为实事,失之矣 。”都是有得之见 。
《诗》写男女之情,多用虚拟,即所谓“思之境”,如《汉广》,如《月出》,如《泽陂》,等等,而《关雎》一篇最是恬静温和,而且有首有尾,尤其有一个完满的结局,作为乐歌,它被派作“乱”之用,正是很合适的 。然而不论作为乐还是作为歌,它都不平衍,不单调 。
贺贻孙曰:“‘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此四句乃诗中波澜,无此四句,则不独全诗平叠直叙无复曲折,抑且音节短促急弦紧调,何以被诸管弦乎 。
忽于‘窈窕淑女’前后四叠之间插此四句,遂觉满篇悠衍生动矣 。”邓翔曰:“得此一折,文势便不平衍,下文‘友之’‘乐之’乃更沉至有味 。
‘悠哉悠哉’,叠二字句以为句,‘辗转反侧’,合四字句以为句,亦着意结构 。文气到此一住,乐调亦到此一歇拍,下章乃再接前腔 。”
虽然“歇拍”、“前腔”云云,是以后人意揣度古人,但这样的推测并非没有道理 。依此说,则《关雎》自然不属即口吟唱之作,而是经由一番思索安排的功夫“作”出来 。
其实也可以说,“诗三百”,莫不如是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毛传:“兴也 。”
但如何是兴呢,却是一个太大的问题 。若把古往今来关于“兴”的论述统统编辑起来,恐怕是篇幅甚巨的一部大书,则何敢轻易来谈 。
然而既读《诗》,兴的问题就没办法绕开,那么只好敷衍几句最平常的话 。所谓“兴”,可以说是引起话题吧,或者说是由景引起情 。
这景与情的碰合多半是诗人当下的感悟,它可以是即目,也不妨是浮想;前者是实景,后者则是心象 。但它仅仅是引起话题,一旦进入话题,便可以放过一边,因此“兴”中并不含直接的比喻,若然,则即为“比” 。
至于景与情或曰物与心的关联,即景物所以为感为悟者,当日于诗人虽是直接,但如旁人看则已是微妙,其实即在诗人自己,也未尝不是转瞬即逝难以捕捉;时过境迁,后人就更难找到确定的答案 。何况《诗》的创作有前有后,创作在前者,有不少先已成了警句,其中自然包括带着兴义的句子,后作者现成拿过来,又融合了自己的一时之感,则同样的兴,依然可以有不同的含义 。
但也不妨以我们所能感知者来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