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田|莫言录诗与写诗 | 八和遨公述近所患痛风状( 二 )


我看到莫言先生抄录的《八和遨公述近所患痛风状》似有所悟。迩来,莫言沉迷书法,情系旧体诗,体现了传统文人十足的趣味。2019年秋天,莫言访问日本,回国后,写了两首七古长诗,其一《东瀛长歌行》,其二《鲸海红叶歌》,描绘了作家一段特殊的旅程,寄托了忧时济世的心绪,语言沉郁激越,声色交融,波澜起伏,那些俗语新词,清新爽秀,寓目难忘。
作为莫言小说、散文的读者,再读他的七古长诗《东瀛长歌行》,感受相同,一样的风骨凛然,一样的纵横恣肆,一样的趣远情深,一样的音情顿挫……《东瀛长歌行》陈述自己四赴日本的经历和感怀。“初游为拜颜鲁公,祭侄文稿气若虹。叔侄英豪吞云梦,满门忠烈盖世雄”,莫言以对书法的挚爱之情,参观了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举办的“颜真卿:超越王羲之的名笔”的展览。这个展览囊括了由日本收藏的魏晋唐宋的书法名作,还从我国台湾商借了颜真卿的名作《祭侄文稿》,一瞬间,点燃了日本观众对中国书法的热情,同时,也引起国内书法家和文化名人的关注。
张瑞田|莫言录诗与写诗 | 八和遨公述近所患痛风状
文章插图

己亥年的第一次日本行,就是这样开始的,也是他四赴日本的基调。二访日本,观赏歌舞伎演出,有了自己的认知——“汉风唐韵依稀在,重在象征成体系”。三访日本,印象深刻的是赏樱,他在东京都上野和皇宫附近,观赏一株株樱花,看到沉醉的蝴蝶和痴迷的蜜蜂,感慨万端,遂有了“人生百岁也嫌短,樱花三日亦璀璨”“片刻辉煌照千山,胜他黑暗一万年”的吟诵。长与短,黑与白,生与死,在诗句中凝结成了哲理。
四访日本,去北海道凭吊刘连仁当年穴居的山野。“驱车百里探当别,青石碑上字字血。穴居树栖十三载,吾乡刘爷何壮哉。谁能为公两次来?我是高密第一人。冰天雪地锻铮骨,百死不改中国心。”八句诗中,隐藏着一个曲折的故事,站立着一个不屈不挠的高密人。“吾乡刘爷”刘连仁,1944年9月被日本侵略者押赴日本做苦役,在险情密布的煤矿挖煤,九死一生。次年7月,他躲开日本人的严密监视,逃进深山老林,成了茹毛饮血的“野人”。刘连仁以难以想象的生命意志,在大山深处克服了十三个酷暑寒冬,因被猎人发现,得以重返人间。刘连仁反抗压迫、穴居山野的事迹,很快成为重大新闻。1958年4月15日,刘连仁回到祖国,在天津塘沽码头,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从此有了自己新的人生。刘连仁以自己独特的生命风采,成为别样的英雄。
刘连仁回到高密的那一年,莫言三岁,在他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刘连仁的名字一直在耳边回响。他尊敬这位英雄,因此有了“谁能为公两次来?我是高密第一人”的饱满情感和倔强表达。
在北海道的深山老林里,面对刘连仁穴居的山岭,莫言思接往事,浮想联翩,一个人的苦难经历,就是一个民族的苦难体验,高密人不屈的性格,就是中国人顽强的秉性。他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们“竖子嘲我不爱国,吾爱国时句句火”“斜儿笑我不敢言,我敢言时惊破天”,是的,他以自己一系列的长篇小说讴歌了民族气节,解剖了人性,指斥了现实的丑恶,展现了生命的大美……作为读者,我的粗浅感受停留在莫言作品的外部,好在青春岁月的阅读很单纯,这些点滴认知,就是我的收获。喜欢沉默的莫言“言时惊破天”——“君子从来不好战,狗血唾面任自干。人生难得一次狂,嬉笑怒骂皆文章。挺我僵直病脊梁,反手举瓢舀天浆。后生切莫欺我老,踏山割云挥破刀。割来千丈七彩绸,裁成万件状元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