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簟|朱彝尊:本为一代宗师,奈何无人相识( 三 )


潘耒说:“竹垞之学,邃于经,淹于史,贯穿于诸子百家……蕴蓄闳深,搜罗繁富,析理论事,考古证今,元元本本,精详确当,发前人未见之隐,剖千古不决之疑。其文不主一家,天然高迈,精金百炼,削肤见根,辞约而义富,外淡而中腴,探之无穷,味之不厌,是谓真雅真洁。”
也许作诗填词在小小年纪也能凭借天赋取得不错的成效。但是论到经学治史,没有长足的积淀是绝不能够的。朱彝尊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除了自身天赋外,依靠的便是八十年间的过目不忘。
八十寿辰,查慎行写诗贺寿:
自返初衣不记春,十年鸠杖又随身。
百分盏满休辞醉,万卷书多转益贫。
荻火烹鲜鲈气味,松风吹长鹤精神。
倏然出处行藏外,要是江东第一人。
无论是朋友亲戚,还是晚生弟子,在这样一个人面前都是毕恭毕敬。
他自言要以姜夔、张炎为宗,自己的词也写得清丽和婉。最见功力的,我以为不是《桂殿秋》,而是他的另一首记事词——《高阳台》:
桥影流虹,湖光映雪,翠帘不卷春深。一寸横波,断肠人在楼阴。游丝不系羊车住,倩何人、传语青禽?最难禁。倚遍雕阑,梦遍罗衾。
重来已是朝云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沉。前度桃花,依然开满江浔。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这首词前有一段小序:吴江叶元礼,少日过流虹桥,有女子在楼上,见而慕之,竟至病死。气方绝,适元礼复过其门,女之母以女临终之言告叶,叶入哭,女目始瞑。友人为作传,余记以词。
故事有点像《牡丹亭》,却没能成为《牡丹亭》,而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上片书少女怀春,下片写叶郎还情,结构很工整。流虹桥不是别处,正在吴江县。就是蒋捷写“风又飘飘,雨又萧萧”的地方。蒋捷的词是一首绕梁三日的愁曲,朱彝尊又何尝不是呢?
羊车借用了卫玠的典故,来说明这位男子很帅气。接下来又连用了三四个典故:朝云,明珠,紫玉,桃花。这些都是倏忽易失的事物。等到这位多情的男子归来的时候,只盼望那江边的红心草,能代自己表明心意。可是这女子最终还是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这首词无论是剧情还是感情,都胜过作者手下余词数倍。我以为,这才是最好的作品。符合嘉陵先生所说的“弱德之美”,符合大众对词的喜爱,可以和姜夔、张炎等人一较高低!
而如此伟大的学者兼词人最终却沦落得默默无闻,这当然和他的私人感情及《风怀诗二百韵》有关。
朱彝尊晚年收集一生诗作,编成集子,友人建议将此《风怀诗》移除,朱彝尊却说:“吾宁不食两庑豚,不删风怀二百韵”。
两庑是祠庙两边的长廊。这意思是说:我宁愿丧失配享孔庙的资格,也要将这段感情流传下去。老实来说,这其实并没有太大意义,因为他的小姨子早已经去世多年。朱彝尊为了存放在心底的那份美好,不仅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还赔上了自己的一世文名。以至到了今日,天底下除了文人墨客,已经少有知之。
不过,这究竟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一个人连生前的名誉都不在乎,又何必介怀死后的寂寞冷清。也许,那正是他穷其一生所要追寻的呢。
-作者-
孔尧。笔名黛珂。热爱生命,热爱文学,热爱诗词。一个清纯朴素的文艺青年;一个难以自拔的红迷;一个性空灵的古诗词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