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心流之父”米哈里去世:快乐还不足以让人生卓越丨逝者( 六 )


适当的独处有利于形成“自我”。我一直有一个感觉,国人的“自我”弱于其他民族。表情反映性格。国人的典型表情是嬉皮笑脸,相比而言异族人要严肃得多。我特别喜欢非洲木雕中的一脸肃穆。何以有如此差异?我的分析是,中国人“社会性”太强,打压了“自我”,使我们每每逢迎他人。缺少独处就缺少自我,而无个性的人组成的社会是缺少美感的。
心流与庖丁解牛
时下中国学者从事的很多社会调查,其结果和调查前的判断如出一辙。此种调查属于无聊的勾当。好的调查一定是调查前对结果毫无把握,有时调查后还发现了令人惊讶的事实。
米哈里的调查就是好的调查。其一,该调查发现,心流的体验,工作时(54%)大大高于休闲时(18%)。其二,面对“我现在是否宁可做别的事情”这一问题时,回答“是”,即愿意停止现在正做的事情的回答者中,工作的人大大高于休闲的人,即使工作者正处于心流的状态。这真是个值得思考的悖论。米哈里的解释是:很多人屈从于主流文化,认为工作是强制的,不去理性地比较自己工作与休闲的状态。对此我不完全同意。
调查中更多的心流出现在工作中,而不是休闲中。这符合米哈里的一贯认识。他引用弗洛伊德的话:“快乐的秘诀在于工作与爱”。
他在书中动情而生动地讲述了东西方两个劳动者工作中的心流体验。
“里柯·麦德林在一条装配线上工作。他每完成一个单元,规定的时间是43 秒,每个工作日约需重复600 次。大多数人很快就对这样的工作感到厌倦,但里柯做同样的工作已经5 年多了,还是觉得很愉快,因为他对待工作的态度跟一名奥运选手差不多……训练自己创造装配线上的新纪录……经过5 年的努力,他最好的成绩是28 秒就装配完一个单元……最高速度工作时会产生一种快感,里柯说:‘这比什么都好,比看电视有意思多了。’里柯知道,他很快就会达到不能在同样工作上求进步的极限,所以他每周固定抽两个晚上去进修电子学的课程。拿到文凭后,他打算找一份更复杂的工作。我相信他会用同样的热忱,努力做好任何一份工作。”
这个案例中工作的挑战能造就心流是足够生动的。我倒想做一点笔走偏锋的评论。我常对学生们说,你们要选择一份与你自己智商相匹配的工作。不要干了十年后发现你已经穷尽了这份工作中的全部奥秘,索然无味了。中年后能否找到和重新学做一份挑战性的工作是存疑的。借棋弈做比喻,智商高的不要选择跳棋,要选择围棋,它能长久地吸引你。
令中国读者惊异的是,米哈里的第二个案例是《庄子·庖丁解牛》。这很让我感动,因为我一向认为这是中国文字中最美的一篇。庖丁无疑在劳作中进入心流的状态,从庄子全过程的描写可以清楚地看到。米哈里却有更多的期待。庖丁回答文惠君:“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米哈里引用的英文翻译是:“Perception and understanding have come to a stop and spirit moves where it wants”。笔者以为,“以神遇”的意思是“以直觉应对”,译为“spirit moves”不妥。这个翻译误导了米哈里。遇—moves—flow,中英文字转化后的对比,令米哈里痴迷东方的“遇”与西方的“流”可以“融会贯通”。瑕不掩瑜,庖丁解牛确乎符合心流。但《庖丁解牛》没有说出米哈里的理论。
为什么对工作的不满成为社会主流舆论的组成部分,且出现上述调查中的悖论?我试做这样的解释。
正如米哈里所说:“工作可以残酷而无聊,但也可能充满乐趣和刺激。”最好的体验和最坏的体验都在工作中,而非休闲中。工作中好的体验与个人性格密切关联,故常常存留和藏匿在私人的内心,当事人未必有广而告之的愿望。而工作中的紧张、单调、劳累过度和低收入,则因劳工的利益诉求和他们伟大代言人振聋发聩的言论而进入公共领域,传染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