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回看祥子的北京,人力车夫的真实生活是怎样的?( 二 )


而当发生类似车夫与乘客的矛盾等“街头喜剧”时,就该警察上场了。警察不仅负责维持社会治安,还要管理交通秩序,也要处理车夫和乘客之间的矛盾,这不得不使车夫厌烦警察。但遇到麻烦时,车夫又不得不向警察寻求帮助。对此,史谦德总结道:“车夫和警察难解难分,他们之间有着一种时而对立时而合作的关系。北京现代化警察官僚体系的发展与人力车行业的兴隆形影相随。”(63页)
的确,车夫和警察可算是1920年代北京的关系复杂的难兄难弟。在老舍另一部名著《我这一辈子》中的“我”,就是一个警察。“我”原本是一个裱糊匠,由于时代变迁,生意锐减而没了活路。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巡警和洋车是大城里头给苦人们安好的两条火车道。大字不识而什么手艺也没有的,只好去拉车。拉车不用什么本钱,肯出汗就能吃窝窝头。识几个字而好体面的,有手艺而挣不上饭的,只好去当巡警。”实际上,警察和车夫往往互相转化。“我”曾遇上一位教官,“头一天教我们操法的时候,忘了叫‘立正’,而叫了‘闸住’。”他就是拉洋车出身。(老舍:《我这一辈子》,第5章)史谦德也记叙了北京街头一个警察和车夫冲突的案件。而这位车夫之所以对警察的管制愤愤不平,正在于“我也干过警察,当过三年,知道规矩”。(95页)甚至有人为了补贴家用,白天当警察,晚上做车夫。(64页)
车夫厌恶警察,又不得不依靠警察。警察也视车夫为街面上的麻烦制造者,但没有了人力车,警察也失去了重要的存在意义。这种复杂的关系,还体现在商人与政客、工人与行会、市民与知识分子乃至新旧技术、产业之间,在《北京的人力车夫》中得到了立体而丰富的展示。
老舍$回看祥子的北京,人力车夫的真实生活是怎样的?
文章插图
《骆驼祥子》插图 何大齐绘
交通问题折射出社会的面貌
与作为现代化产物的电车相比,人力车显得落后且不人道。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人力车本身也是现代的发明。它在当时被叫做洋车,即东洋车的简称——它实际上是日本人在1860年代的发明。它的盛行需要橡胶轮胎、避震弹簧、滚球轴承和路况良好的硬质地面,而这些都是现代性的产物。然而除此之外,它也需要一些前现代的东西。例如大量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贫民,提供了廉价的人力,以至于雇一个人拉车比养一辆马车、牛车便宜得多。北京的电车在20世纪上半叶始终未能取代人力车,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客源太少,因此无法将电车运营成本降下来。而客源很少的原因在于,北京是一个消费城市而非生产城市,它没有发展出太多现代的工业,缺乏大量需要在住所与工厂之间通勤的工人。可以说1920年代北京人力车的风行,从各个侧面反映了民国社会的新旧杂糅和变迁。
陶孟和在其1928年出版的《北平生活费之分析》中认为,“各种失业之工人,无论有无技能,莫不以之(人力车)为栖身之所。”(38页)
交通问题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侧面,但窥一斑而知全豹,从中也能折射出整个社会的面貌。1920年代的北京,由于车夫数量的增长速度远远超过乘客,使得人力车越来越“卷”:1911年的车夫平均每小时可以获取2角5分的报酬,到1926年则只有1角了,这使得北京的车夫跑得比东京等其他地区的同行快得多了。尽管警方曾试图禁止“飞跑”以带来的交通事故和车夫的猝死,“但是在北京拉车这一行当的现状,使得限速和其他各方面不合理的措施很难推行。”(48页至49页)
史谦德讲述的是100年前的北京,今天北京城里早不见人力车的踪影,除了后海等少数区域(但也早已改良为三轮车,作为一种塑造“老北京”风情的旅游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