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北方厨房:一个家庭的烹饪史

十、姑姑的记忆
我的俩姑姑 , 是三姑和小姑 。 那时 , 三姑在开封“女高”读书 , 后来她念了医学院 , 做了一名内科医生 。 上世纪80年代中叶 , 我在暌别了二十六年之后重回开封 , 三姑做了我的向导 。 她带我去从前的老宅 , 三姑说:
“这就是南羊市、北羊市 , 这二十五中就是从前的女高 , 我就在这儿上学 。 那会儿 , 你奶奶常领着你俩 , 去胡同口接我 。 胡同口有卖煮糖梨和煮枣的 , 奶奶端个小木碗 , 给你们买枣吃……
“记得咱们的家不?咱家院儿 , 高门楼 , 进门一个大山屏 , 青砖墁地 , 种了四棵石榴树 , 两棵结果 , 两棵开花 。 花是红的 , 夏天 , 石榴裂一个 , 吃一个……还种菊花 , 到菊花开的时候 , 奶奶就给你们蒸螃蟹吃 , 你们坐在院子里 , 你托着个小腮帮子 , 螃蟹在笼里沙拉沙拉地爬 , 后来就没声了 。 你撇着嘴 , 哭了 。 ”
不记得了 。 所有一切——不记得院子长啥样 , 不记得那些爆裂开的石榴 , 裂一个 , 吃一个……不记得在竹笼里沙拉沙拉挣扎爬行的螃蟹 , 不记得夕照下的胡同口浓郁的煮枣香……但我很感动 , 为三姑描述的这一切 。 感动生活曾如此爱过我 。
三姑和小姑 , 似乎有一种天赋:能够把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 描述得特别生动和意味深长 。 她们爱生活 。
最初 , 开封家里 , 人口不算少 。 除了奶奶和我们姐弟 , 还有三姑和小姑 , 有小叔叔 , 还有一个干奶奶 。 干奶奶是小叔叔的干娘 , 是从小带他的保姆 , 在我们家已经二十几年 。 她早年守寡 , 一个人拉扯大一个女儿 , 女儿出嫁后 , 她也就死心塌地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 算下来 , 七口之家 , 开销来自何处呢?
爷爷去世得早 。 四爷爷掌家 , 是大家长 。 到我出生的年代 , 两房人已不在一起住了 , 显然 , 是分了家 。 而孔家人赖以生计的医院——同济医院 , 那时也不再属于孔家 , 而成了一家区级人民医院 。 详情或真相 , 我一概不知 。 其时 , 我远在山西的父亲和母亲 , 以他们的年龄和资历 , 薪水已不低了 , 父亲月薪加保健费好像是100元左右 , 母亲当时是70多元 , 但就算父亲把自己的薪水全寄给奶奶 , 一家七口 , 那点钱 , 显然也是拮据和捉襟见肘的 。 更何况 , 叔叔在读大学 , 三姑高中毕业也很快考取了医学院——家里要供两个大学生 , 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儿 , 窘况可想而知 。
【叔叔|北方厨房:一个家庭的烹饪史】接下来 , 1957年到来了 。 这一年 , 中国出了事 , 我父亲也出事了 , 和很多被送往北大荒或青海等地的人相比 , 我父亲已属幸运 , 只是降职降薪 , 工资降到六十元五角 。 这一来 , 开封家里的经济状况更是吃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