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北方厨房：一个家庭的烹饪史羊奶|四爷|奇迹|奶奶|孩子|厨房

十一、房子、卢牧师和羊
时代的震荡，生活的艰难和困厄，却没给我最初的人生投下一丁点阴影，这当属奇迹了。这奇迹，我想，是距离创造的。是我的“双城记” 。
四爷爷的接济，一定有的，但四爷爷也有一大家人要养。分家时，奶奶这一房分到了一处院子，差不多有十几间房，还有一些药品。奶奶就偷偷变卖这些药品来补贴家用。据说，这是在我出生之前的事。是不是到黑市交易？奶奶卖这些药品会不会担风险？我无从知道。我甚至要到很久之后，奶奶去世之后，才听说她曾有过这样的举措。我想象不出我奶奶做生意的样子。而且，药品终有卖完的一天——奶奶就卖房子。叔叔和三姑都去外地读大学，十几间房屋的大院子就显得空旷。奶奶就把一半的房产卖了。目不识丁，一点没有理财头脑的家庭主妇，二话不说，卖了产业，就为了让她的儿女有书念，让她的孙儿孙女有饭吃，让日子有日子的样。奶奶平日里，常常为一些小事纠结，但卖房子这样的大事，她居然没和任何人商量，三下五除二，就办成了。后来，我听母亲说，那些房子，卖得真是可惜，不能说是白菜价，但总之是亏了。
奶奶不贪心。奶奶的信条是：够用就行。 ——还有，要雪中送炭。不要锦上添花。
买我们房子的，是个牧师。姓卢。卢牧师在后院里养了几只羊，这倒很符合他的身份。但他养羊，据说是为了卖羊奶——开封城里的牧师，上世纪50年代很多都干了这一行：推小车摇铃铛卖羊奶谋生。关于卢牧师家的羊，我有记忆，有一次，不知为什么他把一只羊拴在了我们前院的树上，我很兴奋，绕着树跑，跟羊玩。不知怎么把那只羊惹了，它是个暴脾气的羊，一犄角顶翻了我，刚好顶到我嘴上，血流如注，不多时，嘴就肿成了小面包。那晚，我没有吃饭，因为嘴疼。但第二天早晨，奇迹一般，红肿消退得无影无踪。奶奶说：“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卢牧师说：“阿门，我昨晚向主祈祷了。 ”总之我很幸运。
【四爷|北方厨房：一个家庭的烹饪史】后来，我记得奶奶和干奶奶，在家里糊过火柴盒。满坑满谷的火柴盒堆满了房间。那手工钱，是以“分”来计算，糊100只挣几分钱吧？安顿我们睡下，奶奶们就开始干活。我们睡醒一觉，睁开眼，昏暗的灯光下，她们还在忙碌着。睡梦里都是糨糊的气味。奇怪的是，这样劳动的夜晚，并没给我留下劳碌、艰辛的印象，而是莫名的踏实和安详。她们就这样伴着昏灯安静地熬夜，用自己的手，一分两分，一角两角，一元两元，用一百只、一千只、十万百万只火柴盒，换来了一个孩子永远怀念的“岁月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