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岔路口

每当秋天的开学季 , 每当秋雨绵绵的日子 , 窗外破破烂烂的雨声就把我引向了几十年前读初中的日子 , 引向了那一次有趣的奇遇 。
那次的奇遇和我后来读到的杨朱哭歧有相通之处 , 却又不大一样 。 杨朱是战国时期的思想家、哲学家 , 是道家杨朱学派的创始人 。 杨朱哭歧的典故出自《荀子·王霸》 , 说是杨朱走到岔路口 , 不知哪条路是正道 , 坐在路上哭泣 。 当时 , 我的境遇 , 连同当时我们六个初中学生的境遇和两千年前的杨朱差不多 。
上世纪60年代中期 , 我考上了距离我们村只有三里路的周公庙中学 。 当时 , 我们岐山县只有三所初级中学 , 周公庙中学是其中之一 。 我在那里读了一年初中 , 第二年开学不久 , 因为周公庙被陕西省档案馆所占 , 学校要搬到五六十里以外的范家营村 。 当时 , 老师只告诉我们 , 范家营村在县城东北方向 。 我们班级的学生的家都在县城西北 , 全班四十个同学 , 谁也没有去过范家营 。 但是 , 为了求学 , 不要说是五六十里以外 , 就是五六百里 , 也是要去的 。
那几天 , 眼泪似的秋雨伤心地下了几天了 。 那天清早 , 我和其他五个同学结伴赶赴范家营中学 。 我们都戴着一顶发黑的草帽(那时候 , 有雨伞的农民很少) , 肩膀上背着一个星期要吃的馍和米面 。 我们踩着泥泞 , 在乡村土路上向县城东北方向走 。 尽管 , 雨水已经将我们脊背的衣服湿透了 , 膝盖以下的裤管能拧下水来 , 但我们都不在乎 。 我们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 都不知道忧愁是什么滋味 , 更不怕行路难 。 一路上 , 我们依旧说说笑笑 。 大约走了三十多里路了 , 我们走到一个村庄外 , 站在一个三岔路口 , 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我们犹豫不决(并没有哭泣) , 有的说 , 该朝南走 , 有的说 , 该朝北走 , 而我觉得应该向东走 。 雨大了 , 秋雨竹帘子似的落了下来 。 正在为难之际 , 从村庄里出来了一个少年 , 他提着一个竹笼子 , 不知去干什么 。 我们问他 , 去范家营怎么走?少年眼睛眨巴了几下 , 伸出右手 , 将头上耷拉的草帽取下来 , 重新戴上 , 用手一指:朝这里走——他指的方向是南 , 于是我们向南走 。 大约走了二里多路 。 我们抬头一看 , 前面没路了 , 我们走到了一片苜蓿地里 。 我们只好返回来 , 我们又站在了三岔路口 。
路该怎么走?前面一里开外就是村庄 , 我们只能进村去问路 。 我们敲开了村口一户人家的门 , 问路 。 一个面色黝黑 , 个子高高的中年人对我们说 , 从村子外面的路上朝北走 , 走二三里 , 朝东 , 东边有一条沟 , 过了沟 , 向东北走 。 从这个村子里出来 , 我们按照这个村民指点的方向走 , 走了一会儿 , 我们迟疑了:我们是去东北方向 , 为什么要我们向北走?我们担心又误入歧途 。 我们返回来 , 又站在了三岔路口 。 雨雾濛濛 , 我们身上发冷 , 肚子也饿了 。 那时候 , 我们站在秋雨之中 , 真像杨朱一样 , 欲哭无泪 。
这时候 , 从北边的路上走来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 。 我们向老汉再次问路 , 老汉坚定地说:“向北走 , 再向东 , 过了沟 , 走二十多里 , 就是范家营 。 ”老汉还多说了一句:“范家营是我老姨家 。 ”我们相信老汉的话 。 果然 , 我们大约走了二三里 , 向东 , 过了沟 , 是通向东北方向的路 。 我们虽然在三岔口多走了几里路 , 但最终走上了正道 , 走到了我们要去的目的地——范家营中学 。
【县城|岔路口】谁的人生路上都会遇上三岔路口的 。 难怪杨朱哭歧 。 三岔路口不只让我们为难、犹豫 , 也是对我们的考验 。 谁的一生都不是在一条端直的路上行走 , 当我们走到岔路口之时 , 要坚定不移地走在正道上 , 尽量少走弯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