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兄&黄永玉:你家阿姨笑过吗?( 三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那根瓜藤果然结了个瓜,眼看跟隔壁老头结的瓜一样,慢慢在长大,当然引来好多城里人参观。门口顿时热闹起来。老头还认真忙着泡了茶水招待。
到了长得跟桌面一样大的那天,参观的人比十家办结婚喜事的还多。老头儿借来把大砍刀使劲一破,什么都没有!中间蹲着的白胡子小老头站起来,指着贪心老头说:“嘻嘻!看你欠这么多怎么还?”
姨兄&黄永玉:你家阿姨笑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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赊这么多账,看你怎么还?
“我们村有个懒人,大家叫他‘邪蛋’,什么事都不做,成天睡在娘娘庙后墙根,告诉人家,有两个蓝颜色的小鬼陪他玩,抓着他的手脚晃悠,晃悠,每天都躺在那里让小鬼晃悠。肚子饿了,就捡点别人扔在路上的烂东西吃。
有一天,仍然让小蓝鬼这么悠呀悠地,一悠把他给悠到河南去了。他想家,后来讨饭回来,人都不成个人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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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庙后的晃悠
有一天在美协碰?张谔胖子老兄,他说孩子得奖,他应该来家贺喜。我说:“别贺喜,几时有空来家里吃饭吧!”他老想了想:“不如明天来吧!”我说好。他早晓得梅溪的手艺。
回家告诉梅溪,她说:“这时候你随便开口请人吃饭,不要说菜,连米粮都是问题。”我听了这话,想想也是。不过,他是我最早认识的延安朋友,比华君武,蔡若虹都早。一九五〇年前后,党派他来香港办事,比如买乐器,一买就是十个八个乐队的乐器,这规模的生意,把乐器铺老板吓傻了。还有照相机,录音机,大型电唱机那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这不是个人行为,动不动就千千万万。张谔住没多久,只新华社与香港美术界前辈?茅、文化界前辈李?几个人知道,我也夹在里头知道了。不过我没问他来香港买什么,只听说他在延安时开肥皂工厂的,早年的画画行当怕自己也记不起来了。
梅溪就决定明天把那只不生蛋的老芦花鸡杀了。一说起明天晚上吃鸡,黑蛮、黑妮都挺高兴。黑蛮第二天上学都特别起劲,黑妮在美院托儿所,要求梅溪早点接她回家。我不清楚读者诸君清不清楚当年艰苦的面目?不是一家两家的事;是全国家家户户的每一张嘴巴的大事,好稀罕的灾难。 所以请一个人吃饭居然敢动刀杀一只鸡,在那时候是要有一点胆子的。
张谔胖大爷来了,喝茶,抽烟(自带),孩子也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唱着跳着,念叨晚上吃鸡,并告诉张谔伯伯,是只大芦花鸡。
张谔一听,蹦了起来: “什么?杀鸡?干嘛杀鸡?带我去看看!” 孩子唱着跳着牵着胖伯伯的衣?去看芦花鸡。 芦花鸡完全不晓得大祸临头,死之将至。
张谔从鸡笼里抱起芦花鸡,大声嚷着: “梅溪,梅溪!这么好一只芦花鸡你杀她干什么?你,你,你留她生蛋多好!”“ 她好久不生蛋了,留她费粮?!”梅溪说。“什么费粮??你根本不懂养鸡,不生蛋要怪你不会养,你知不知道我在延安喂过多少蛋鸡?我,我,我今天不吃你们晚饭,我就抱着芦花回去,算是你请了我的客,我多谢你们,我领情了……”
胖子老兄抱着芦花鸡真那么铁心地扬?而去。 我们一家四口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曹玉茹阿姨过来说:“今晚上包饺子,别犯傻了。这年月朋友来往好事坏事都容易犯急。张先生说他会养鸡我信他,让他抱去养吧!我们少一顿口福,留芦花一条命。让张先生两老去讨个欢喜……妮呀妮,你看张伯伯这人做人多实诚,别怪他让你今晚上不开心……”
有一天,她叫黑妮:“妮呀!叫你妈妈来!”
梅溪来了,吓得半死,赶快送她到协和医院,一到挂号处她就昏在地上,一地血。赶快进行抢救,在医院住一个礼拜,回老家住了一个月。人比以前还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