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勋|朱建勋专栏|坷拉地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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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朱建勋编辑|燕子图片|网络
种子还在沉睡 , 偶尔翻一下身 。
天晴要掀开草苫 , 像掀扯睡懒觉的儿子的被子一样 , 媳妇儿召唤芸豆起床 , 太阳晒糊屁股喽 , 她看见芸豆仿佛跟儿子一样 , 揉揉惺忪的小眼坐起来 , 哼哼唧唧的 , 她甚至想扒开营养土看一眼 , 但还是忍住了 , 再让芸豆睡一会儿 , 它们不是睡懒觉 , 它们是在等待适当的温度、水份和时间 , 它们的萌芽跟婴儿出生一样 , 需要储蓄力气 , 做过母亲的人 , 都懂 。
今年天旱 , 棚地犁起来 , 坷垃如斗 , 挠两遍 , 表面上平整 , 像一匹铺开的绸缎 , 底下仍坷垃涌动 , 等到用搂耙搂平 , 坷垃像一尾尾圆圆胖胖的河豚 , 被搂耙拉了上来 。
甩上岸的“河豚” , 其实是硬邦邦的鱼干 , 身上的水份早被干旱榨干 , 浑身上下没有一星半点软处 , 成了一个硬头钎、刺头 。 想用搂耙砸碎它 , 它不吭声 , 硬着头皮 , 把搂耙弹起老高 。
手终究是好汉 , 振臂一呼 , 坷垃揭竿而起 , 像一队队喽啰 , 被搂耙牵引着 , 轱辘轱辘前行 , 集结到地头 , 叠起罗汉 。 等栽上芸豆 , 行一场大水 , 坷垃喽啰们就会你拥我挤 , 抱成一团 , 组成了一道壁垒 。
一畦搂下来 , 胳膊酸痛 , 躺在大棚里干燥点的地方歇息 , 看见蒸腾雾化的水汽凝成水珠伏在大棚膜上 , 像一个倒挂金钟的光屁股小孩儿 , 一不留神 , 吱溜跌落下来 , 在黄澄澄的土地上摔了一个嘴啃泥 。
伸开手掌 , 接住从大棚膜上跳下的水珠儿 , 它们一涌抱在一起 。 把它们放到地上 , 它们一扭身 , 钻进土里溜掉了 , 也许它们急着去敲草籽的门 , 让草芽儿早点破土 , 钻出地面 。
暄软的土地 , 踏上去的脚印 , 瓷实了土与土之间的孔隙 , 有了水滴滋润 , 草芽冒出点点绿意 。 萌动的草籽 , 钻出尖尖的角 , 只消一眼 , 它就被外面的世界吸引了 。 罩上塑料膜的大棚 , 明晃晃的 , 阳光被过滤得干干净净 , 没有一丝风 , 只有温暖 。 草一旦立住脚跟 , 就会疯长 , 大棚是谁的天下 , 还不好说 。 草没有吞并天下的雄心 , 它们只在脚窝里谋一日生计 , 低卑却活得争先恐后 。
坐起来 , 揉揉酸疼的胳膊 , 我想起少时读书不努力 , 父亲气急了说:“现在你不好好学习 , 到时候给你二亩坷垃地!”多年后 , 他如愿以偿 , 分给了我和妻子三亩四分地 , 儿女相继出世 , 土地也增加到六亩八分地 , 眼下 , 父亲的手 , 指节变形 , 时而酸胀痛疼 , 己不胜劳力 , 父亲不得不退出了土地 , 他的一亩七分地 , 也交到了我的手上 , 连同他的劳累 。
我的手掌渐渐粗砺 , 茧花盘踞 , 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泽 , 五条手指旋转的指纹 , 像是不可测量的疲惫 , 一只肩膀的疼痛 , 右边的似乎比左边的更疼 。
二亩坷垃地不是我的最终归宿 , 我一直想着走出劳累的阴影 , 后来我安慰自己 , 也许一切命里自有安排 。
2018年 , 市作协试行签约作家制度 , 我一介布衣 , 也报了名 , 不想 , 居然通过了 。 当时我的脑子就懵了 , 除了感激 , 还是感激 。
在签约大会上 , 我有幸代表五名签约作家作了发言 , 上台前 , 我惶恐不安 , 平日我面对的大都是庄稼和蔬菜 , 我们相互并不说话 , 只用心交流 。 我觉得写作就如种地 , 付出劳动 , 有所收获 , 没啥可说的 , 如果还侥幸获过奖 , 也没什么值得夸耀 , 无非是这次劳动付出了比平时更多的汗水 , 恰巧又遇上了一个好年成 , 这有啥可说的?让我上台发言 , 有点赶鸭子上架 , 但我还是写了个简短的发言稿 , 照读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