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学#“文人论兵”与宋代兵学新气象( 二 )


文人是儒家思想的奉行者,“文人论兵”以儒学为本位,对兵学的批判和改造都更为深刻:一方面,更加明确地揭示兵儒间的异质,批判兵家的“诈”“利”思想,确立了传统学术体系中“以儒为本,以兵为末”的本末次第;另一方面,在论兵过程中“以儒解兵”,或对兵学概念重新解读,或将儒学思想嫁接到兵学中,实现了兵学思想的儒学化,在战争观、战略思想、治军思想等方面体现得尤为突出。
宋代理学的兴起为兵学儒学化提供了新的思想资源。“文人论兵”过程中,往往以理学“心”“志”“气”“诚”“敬”等概念诠释兵学,在“将德”“将道”“励士”等方面有所创新发展,同时也造成了一些误读和谬见。
兵儒合流是兵学与儒学融合的过程,也是儒学对兵学渗透、规制和重构的过程。宋代兵学儒学化是这一过程的终结,实现了儒学主导下更深层次的兵儒融合。
兵学与军事实践的畸形互动。后世史家称宋代“声容盛而实德衰”(元·欧阳玄《圭斋文集》卷十三《进宋史表》),说它文教发达但军事积弱。在军事领域,宋代同样呈现出“声容”与“实德”的强烈反差。一方面,兵学论著层出不穷,武学、武举皆成定制,兵学空前发展;另一方面,军事上颓弊不振、败绩连连,终致北宋亡于金,南宋亡于元。
宋代兵学与军事实践的这一矛盾,原因是多方面的,而宋代兵学本身的缺陷也难辞其咎。首先,宋代崇文抑武、兵学儒学化,在军政大计的制定方面,兵家功利主义思想受到严重排斥,除王安石支持经略西夏外,大部分时间都施行消极防御战略。其次,文人论兵,坐而论道,远离军事实践,既不能以兵学理论指导军事实践,又不能将武器装备、战略战术的发展提炼为新的兵学理论。尽管南宋出现了陈规《守城录》、华岳《翠微先生北征录》等贴合实践的兵书,但毕竟是凤毛麟角,不足以改变全局。再次,武学、武举制度设计不合理,难以培养出优秀的将才。武学生员少,入仕途径狭窄;武举考试偏重策略,多为文人假途,取士规模也十分有限,中举后授官过低,这些都限制了兵学通过将领付诸实践的可能性。
作为封建社会中期的重要学术形态,宋代兵学既是一个高峰,也是一个转折,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首先,儒学成为传统兵学文化的绝对主导,中国传统兵学文化呈现出明显的二元结构:儒学通过批判、阐释和吸纳兵学思想,规定了战争观、战略思想等高层次的价值取向,兵学则提供具体战争指导层面的方法和知识。换言之,儒学为主,兵学为从;儒学为体,兵学为用。这种二元结构带来的影响是双重的:一方面,儒学统摄兵学,形成了与政治文化相一致的兵学理论,规范着中华民族的战略思维和军事实践;另一方面,兵学地位的降低以及独立性的消解,严重影响到兵学的创新和发展。
其次,加剧了中国传统兵学文化的泛和平主义倾向。宋代兵学的儒学化是儒家道德主义对传统兵家功利主义的胜利。儒家从民本主义出发,反对穷兵黩武,强调义战,谋求以非战手段解决争端,铸就了中国兵学文化的和平主义性格。和平主义固然可贵,但由于对功利主义的长期压制,和平主义不可避免地泛化:在战略决策上,道义原则优于利益考量,“慎战”往往成为“避战”“畏战”的托辞。在社会文化心理上,一味排斥暴力,导致尚武精神沦落,军事发展缺乏持久动力。
再次,强化了国防战略的防御性特征。从兵学史的角度来看,中国国防战略防御性特征的形成与兵学儒学化的过程是同步的。随着兵学被逐出国家战略决策领域,国防战略上的功利色彩逐渐淡化,强调战争对内政的破坏力,宣扬“以德怀远”,在实力衰落的王朝末世,防御战略更是易于沦为消极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