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政@青未了|散文《我的知青故事》系列《戏台》

《戏 台》
文:周政
插队第二天,我们就被镇住了。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不足千户人家的村子,居然有像模像样的戏台,而且有两座,一座在村子的东头,一座在村子的中心。
我们插队的村子叫水道,在昆嵛山下,黄垒河边。
当时,我们正在大队贫协主任的引导下参观大队领地,熟悉环境。发现这两座式样古朴的戏台,一个个又惊奇又兴奋,忙问什么时间建的。
满额头深深皱纹的贫协主任慢悠悠地回答:“哦,说不准。俺爷爷的爷爷曾在上面演过戏。”
村东头的一座已被风剥雨蚀,毁坏得厉害,不久就倾塌了。那些砖瓦木料被生产队拆去建了饲养室。村中心的一座,尽管也够古老,但仍然算得上完整和坚固,并且很有些气势,比烟台大庙的戏台不逊色。
戏台坐南朝北,为三面凸出式。人头老高的台基,全用方方正正的青石砌成。台面不大,顶多有三铺炕的大小。可是前台、后台、上场门、下场门,一应俱全。前台和后台用一道磨砖对缝的墙壁隔开。台面两边的石础上矗立着两根脱尽漆色露出木纹的粗柱子,支撑着飞翘的檐角。檐瓦缝间挺立着一蓬蓬枯草。与戏台遥遥相对的是公社供销社,一拉溜十几间红瓦房,它们之间是一个可容纳几千人的空场。我们感叹之余,想到同样一个问题:“这样一个戏台在这里有什么用武之地?”
事隔三天,戏台就派上了用处。党的“九大”召开了,全公社的村队都到这里庆祝,在戏台上演戏。二十几个大队争先恐后地登台表演。古老的戏台给乡人带来了空前的欢乐。
从那以后,县上来的电影队放电影也在戏台上,公社的各种大会也在戏台上,地富反坏右的批斗会也在戏台上,古老的戏台不时地变换着自己的角色。
插队半年后,我们搬到了戏台东边大队为我们知青建的房子。从此,我们便成了戏台最近的邻居。
寒来暑往,朝夕相伴。拂晓,它披一身清晖送我们睡眼惺忪地上工;傍晚,它静静地蹲踞在暮色里迎候我们疲惫不堪地归来。闲时,乡亲们喜欢到我们这儿串门聊天。到供销社买东西,也常顺便来坐坐。总说我们这里占尽了风水,买东西方便,看戏也方便。我们就自嘲:“是啊,要物质有物质,要精神有精神。”
其实,那时物质生活虽然贫乏,精神生活却是很充沛的。那时的文化生活不比现在少。现在人人抱着电视只读一本书,只看一场戏。远没有站在戏台前看自娱自乐的戏有味,在这个时候,乡人不单单是看戏,而且也是一种人与人的交流。那时,每个村队都有自己的宣传队。有能力的可以排出整场的样板戏,没有能力的也可演折子戏,或者排些小吕剧。小吕剧大多都是乡人自己写的,是些应时小戏。如,配合计划生育编写些提倡晚婚晚育的吕剧,反对买卖婚姻,就编写些移风易俗办婚事的戏,农业学大寨,就编写鼓舞战天斗地的剧。总之,那些小剧很贴近生活,老百姓很乐意看。这些戏多是在农闲时的冬季。平时就在戏台上放电影。放电影没有个准日子,预先也得不到通知。后晌收工回来,只要看见戏台上扯起幕布,消息就像风一样迅速吹遍全村。太阳还没落山,戏台前就有孩子们开始占座。一落黑,人声就沸沸扬扬,一片孩子的喧嚷。随后便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乡人。我们得地利之便,早早就在最佳位置摆下几个草墩子,然后从容地吃饭,等着放映员来叫我们,因为那时是一种脚蹬的放映机,我们知青每场放电影都是蹬机器的。电影片子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部,乡亲们似乎百看不厌,而且总爱点《沙家浜》、《龙江颂》、《海港》等,说那里面的女人真好看。有一回,带的是朝鲜电影《卖花姑娘》,虽然是小荧幕,那可是情节感人的电影,何况那里面的插曲又很好。我们得知消息比哪一次都有积极性,焦急地等着放映员叫我们去蹬机器。可是电影一开场,还是《沙家浜》,我们鼓起的劲头一下子泄到黄垒河里,那蹬机器的脚就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