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花间有美也有情

花间|花间有美也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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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翔
与刘琼相识经年 , 她是资深的媒体同行前辈 , 也是活跃的文艺评论家 , 曾多次在研讨会上聆听她对作品的见解;而在工作之外 , 我们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花友 。 她曾开车载我一同去花市“寻花问柳” , 两个爱花人逡巡花间 , 满心欢喜 , 满载而归 。 我还记得有老大一盆月季 , 唤作“小女孩”的 , 开满了正红色的娇俏花朵 , 后来摆在了她办公室的阳台上 。 另有一次 , 一同往温州出差 , 住宿的酒店就在瓯江畔 , 饭后相约江边散步 , 恰是金桂飘香时节 , 空气中馥郁的甜香令人愉悦流连 。 刘琼是皖人 , 我是鄂人 , 共饮长江水 , 长江中下游区域有着相近的自然气候条件 , 我们便有了相似的对于花草树木的记忆 , 譬如 , 桂花香就顽固在我们的童年记忆中 。 我和刘琼均辗转南北 , 最后都定居北京 。 桂树是典型的南方佳木 , 抗不住北方的大风大寒 。 每年秋天 , 桂花香是我们共同的乡愁 。
在《花间词外》这本以“花间”为关键词的书中 , 刘琼当然会写到桂——悠悠岁月 , 桂香幽幽 , 几千年来 , 飘散在嫦娥玉兔的广寒宫 , 飘散在唐代白居易 , 宋代杨万里、赵长卿等人的诗词里 , 飘散在郁达夫的小说中 , 也萦绕在中国人的舌尖——作者看似闲笔一荡 , “没有桂花的藕粉 , 杭州人是不吃的” , 由花的审美价值一下子过渡到了食用价值 , 然而 , 这实用也依然是带着审美的实用 , 这便是中国式的“色、香、味”的生活 。
刘琼写桂、写荷 , 也写梅、兰、竹、菊 , 写槐、桑、梓、桐 , 写桃花、海棠、樱桃、石榴、柿子 , 写杜鹃、丁香、水仙 , 甚至也写平平无奇的荠菜花 , 端的是一部“植物里的中国” 。 ——何以说是“中国”?严格说来 , 这些植物非但不是中国独有 , 甚至有些原产地也并非中国 , 然而 , 它们却又是那么“中国” , 从古至今 , 陪伴着中国人的生活 , 是最为习见的花木 。 它们连接着悠久中华文明的前端 , 比如 , “桂花在中国的栽培史长达两千五百余年 , 《吕氏春秋》盛赞其为‘物之美者 , 招摇之桂’” 。 更为重要的是 , 它们不仅构成了中国人生存的自然环境、日常生活中的“风景” , 而且还是中国人精神生活的重要组成 , 是内蕴丰富的文化符号 。
刘琼此书的重点显然不在对花木物质层面的考量 , 植物的形态、分类、分布等信息间或一笔带过——“把岩桂和桂花区别对待是这些年植物学界的事 。 我自己倒是一直不分 。 这是沿袭老习惯了 。 ”对于中国人来说 , 一个“桂”字 , 其内涵早已溢出了自然科学的分类、归属与命名 , 上升为美学 。 在中国古人那里 , 这些花草树木很早就成为审美的客体 , 尤其是作者在本书中所写及的植物 , 几乎都是高度美学化的 , 在这一过程中 , 文人墨客无疑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 如果说 , 《神农本草经》和《本草纲目》等致力于发掘草木的食用、药用等实用功能 , 发展中国的医药科学 , 那么 , 古代的作家、诗人、艺术家则在诗文画作中不断建构着中国的植物美学 。 他们投注在花木上的 , 不仅有其独特审美情调与趣味 , 更有人格精神与生命意志 , 一如陶渊明之于菊 , 周敦颐之于莲 , 王安石、范成大之于梅 , 李清照之于海棠 , 李商隐与近代戴望舒之于丁香……中国文人给我们提供的“植物滤镜” , 归根结底是中华美学精神 。
刘琼五岁便在长满植物的院子里背诵古典诗词 , 接受中国文化的启蒙;大学念中文系 , 硕士阶段研究中国现代诗歌 , 博士又读了艺术学专业;所从事的工作为她提供了周游各地开阔眼界的便利 , 同时 , 她又是一位细腻的、爱美爱生活的女性 。 有这样的履历、修养和主客观条件 , 她堪称是一个理想的审美主体 , 面对审美客体时 , 便很难做到如胡塞尔所言的“面向事物本身” , 她观赏花木的那双眼睛 , 戴着“中华美学”的滤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