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散文《我的知青故事》系列《排演沙家浜》

【 法海&散文《我的知青故事》系列《排演沙家浜》】《排演沙家浜》
文:周政
我插队的那年月,几乎村村都排戏,目的就是自娱自乐。
俺村在水道公社是个大村队,又是公社驻地,村里就有许多好戏的人,俺村的戏四里八乡都演过。
俺村人好戏有传代。
在过去,水道村就有“同乐会”,有自己的戏班子。
当然,这个戏班子也是野台子,乡人凑到一起乐活。忙了一年的乡人,用这种方式来宣泄自己情感。
有了这个基础,俺村排戏就有人才。我下乡那年,村里要排《沙家浜》,我们知青多成了骨干。
排练是在每天晚上,没个准点。冬天农活少,吃过晚饭,陆陆续续就来到村小学一间最大的教室。
此时,早有人把马灯点亮,锣鼓家伙就敲起了“急急风”。
有些老者就凑到京胡前,跟着弦唱起了老京戏。虽然被禁止演唱,却没谁去制止。
闹哄了一阵子,等负责排戏的导演去了,大家就主动停了下来,一心一意地排练起《沙家浜》。排练结束也没个准点,兴阑人散时,全村人都已入睡,静得无声息。
越逼近春节,排练就越勤,结束就越晚。
腊月是冬天里最冷的季节,偌大教室,一只火盆,根本抵不住从窗缝钻进来的凛冽寒气。大伙冻得直跺脚直往手心里哈气。琴师最受罪,他们总是坐着,活动不得,拉一会儿,手指就僵直得按不准弦,只好烤烤火再拉。
尽管天寒地冻,大伙的热情丝毫不减,唱念做打,益发卖力。
几个戏迷热情更是高,每晚必到,而且比演员到得还早。他们去到先把火盆点上,再给演员们烧上一大锅水。等到演员们开始排演,他们就蹲在一边兴味盎然地看着、听着、咂摸着、品评着自己朝夕相处的演员的一招一式,一腔一调。每到演员唱到长腔,跟着板眼婉上几个花腔,戏迷们往往情不自禁地叫起了好。演员便更兴奋,唱得格外起劲。
我发现,剧组确实集中了全村的文艺天才,个个称得上“人尖儿”。不管是刁德一的扮演者,还是阿庆嫂的扮演者,每个人都很有个性。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那两个编外人员。一位叫初乐广,兄弟中排行老四,故称“四广子”。他爱唱戏,平时总哼哼样板戏,总是东一句西一句,没有唱一段完整的戏,而且常爱串门,张三的帽子往往是给李四戴上,虽然有板有眼,字正腔圆,可是一只眼瞎,就上不了台。谁也没招呼,他便自动当了剧组剧务。每天生火、点灯、打扫场地、上道具等都是他的活儿,比谁都来得早,比谁都走得晚。完了事儿,便坐在一边入迷地听演员唱戏,随着每一句的板眼,头摇晃着,手拍打着板眼,见谁掉了板眼,他就会提醒一声:“掉板了!”
剧组出村演出时,他也跟着,跑上跑下,成了真正的剧务。他虽然唱不出一段完整的戏,可是他懂得戏特别多,而且对每一个情节都有研究。有他的热心,剧组都能到老虎窝部队演出,而且是代表县上慰问演出。
另一位叫林春扑,外号叫“法海”,他是个老戏骨,是水道村“同乐会”的老成员,因为他演过法海,就得了这个外号。年轻的时候曾闯过上海码头,给梅兰芳配过戏。因为一个妓女惹起了麻烦,就逃命来家了。
他到剧组不是为了上台,而是在张罗。他喜欢出风头,特别在女演员面前,他显得格外殷勤。青年妇女越多,他越活跃,越显得气度不凡,大事小事他都管,好像他是剧组的头。
他好戏是真好,锣鼓一响,他就兴奋,孩子掉井里他都不管,魂都跟着锣鼓点走了。说他好戏有这么个故事,他赶驴往地里送粪,用鞭杆在驴腚上敲打锣鼓点,嘴里念叨着,到了地头,驴驼子没卸,又敲着驴腚回来了。那一年,他老婆病了,他去南黄抓药,碰到有唱戏的,《水漫金山》,他就拔不动脚了,装法海演员崴了脚,他抓把黄泥往脸上一抹,自告奋勇上去演法海,几个高声怪腔,天上的云都惊呆了。他回家就给他老婆送殡了。不过,平心而论,剧组确也少不了这号热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