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盛热豆浆的碗小时候|病秧子|母亲|姥姥家|草

◎刘吴瑛
别偷懒，要好好过日子啊！
【病秧子|盛热豆浆的碗】日本水彩大师永山裕子喜欢画古碗， “仿佛能闻到旧时人物袖口的余香” 。我恍想起，家里也有一个沉睡多年的荷花碗。
掀开一层层宣纸，把它捧在手里，仿佛捧着一个久远的旧梦。碗很轻，瓷质细腻白净，碗的背面是凸起的荷花。大大的碧绿的荷叶，好似一个个翡翠托盘；小小的淡粉色的荷花，一个含苞一个半开，仿佛是被托起的宝贝。碗底有繁体字， “景镇邵悦谦福造” 。
女儿凑过来看， “可以用吗？”
“当然，用它装草莓吧。 ”
红红的草莓，古色古香的荷花碗，过往的岁月一下子鲜活起来。
我小时候身体羸弱，是个“病秧子” ，小伙伴们到处疯跑，我总是慢腾腾跟在后面。父母无奈，把我送到姥姥家，一住两年多。有时不爱吃饭，姥姥就拿这个好看的碗给我用，哄我多吃两口。许多个冬日的早晨，我在四溢的豆香中醒来，荷花碗里冒着热气，那是姥姥新熬的豆浆，我咕咚咕咚喝下去，整个身子都舒活起来。
那时候，做豆浆可不容易，要煮豆、磨浆、熬煮、滤渣……厨房里水汽氤氲，豆香弥漫，姥姥在灶前忙碌。
有次我问她， “您几点起来？”
“3点多。 ”
“哎呀，太麻烦了。 ”
“过日子，哪能怕麻烦？”姥姥大笑起来。姥姥忙碌的时候，脸上惯常带着笑容，我从未见过她愁苦的样子。
印象中，无论是豆浆，还是水豆腐，这些清清白白的东西，盛在荷花碗里，莫名的好吃。在那些贫乏的日子里，我却常常生出富足之感。
听姥姥说，这个碗是她出嫁时娘家陪送的。本来有一对，一个摔碎了。家里粮食不够吃，就拿野菜、树叶充饥。不论多么粗糙的食物，放在这个荷花碗里，就能凭空生出些美好的念想来。姥姥从山东到东北来，家当大多送人了，只背了半袋子小米，小米里放着这个荷花碗……在姥姥浮光掠影的讲述中，我对这个荷花碗油然而生喜爱之情。
在姥姥家住了两年多，回到父母身边，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病秧子”了，和小伙伴们赛跑，常常意气风发地跑在前面，啊，像风一样奔跑。
又过了几载春秋。一年春节，母亲拿出这个荷花碗，装上白米饭和红枣，恭恭敬敬地放在高处。我才知道，姥姥把这个荷花碗传给了母亲。第二天早晨，我再去找这个碗，母亲已经收起来了，还不让我看，她说，每年就用一回。于是，我就心心念念着来年的春节了。
我出嫁时，母亲给我置办了许多精美的餐具。我开玩笑， “干脆那个荷花碗也给我吧？”没想到，母亲欣然应允，还说：“你姥姥说过的，你小时用过它，懂得惜物，难得这些年还一直惦记它。 ”
时光一晃近二十年，我一直把它好好珍藏。如今，因为女儿的一句“可以用吗” ，我才想到用它装草莓，好似承接了姥姥和妈妈的美意，在这个平常的冬日午后，感受到了岁月静好。
很怀念在姥姥身边的日子，那是一段简单安宁的幸福时光。一粥一饭，一饮一啄，都能深深体会到姥姥绵密的心思，以及她对生活的热爱和感恩。
此去经年，我一直记得冬天里，盛热豆浆的碗，仿佛是姥姥在提醒我，别偷懒，要好好过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