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局&文汇学人|喻军:“国史非公莫知”——黄宗羲与《明史》

【 史局&文汇学人|喻军:“国史非公莫知”——黄宗羲与《明史》】去余姚探访王阳明故居、朱舜水纪念堂及四先贤碑亭等人文故迹,也不忘驱车至城东南化安山下,凭吊一代学术大师黄宗羲(1610—1695,字太冲,号南雷,人称梨洲先生)。黄宗羲晚年建龙虎山草堂于化安山,专事读书著述。这处墓地,则是他79岁时在山间自觅的生命归宿。
黄宗羲是明末所谓坚操劲节者之一。他年轻时曾入京为父(黄尊素,东林党人,为弹劾魏忠贤及客氏,被陷害致死)伸冤,在公堂之上以铁锥刺戳仇人,可见刚烈。明亡之际,他投身反清复明斗争,于四明山结寨聚义,亦曾追随鲁王于舟山一带与清军作战,因兵力不足,专程赴日本乞师,未果而返。后福王、鲁王几个小朝廷接连被灭,他眼见复明无望,虽兴叹于逝水,却立志于藏山,奉母回乡后,从此隐居化安山中。他从30多岁直至终老,始终恪守胜国遗民的节操而坚不出仕,弟子全祖望称其“终保完节”“故当大书以彰苦节”。但黄宗羲和新朝主使《明史》一事却有很深的瓜葛。为此,还遭到一些学者大家的讽议,比如被列为清代文字狱之首的当事人、学者吕留良及近代国学大师章太炎等人,皆曾以“守节不孙”“晚节诚可多讥”而加以贬抑。

明清嬗代之际,遗民阶层的很多文人或颓放曲蘖,极意声伎;或修撰文辞,以求不朽,一股私撰明史的风气应时而起,如张岱《石匮藏书》、谈迁《国榷》、查继佐《罪惟录》和潘柽章、吴炎《明史》等。还有一些达官贵人为留名后世而采摘他人学术成果,如浙江学政佥事谷应泰延揽部分学人以谈迁、张岱史著为蓝本修成《明史纪事本末》;还包括所谓“留心国史三十年”、人称“虞山尚在,国史犹未死也”的文坛领袖钱谦益,在明朝即有《国朝群雄述略》《太祖实录辨证》等史著,晚年更醉心于明史的撰修。可惜他辛辛苦苦、博询旁稽写成的一百卷史稿,竟毁于绛云楼的一场火灾。
《明史》乃清代官修的一部纪传体通史。全书336卷,规模在二十四史中仅次于《宋史》。其修纂之久、用功之勤、编撰之精却大大超过以前诸史。清史学家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说:“近代诸史自欧阳公《五代史》外,《辽史》简略,《宋史》繁芜,《元史》草率,惟《金史》行文雅洁,叙事简括,稍为可观,然未有如《明史》之完善者。”而这些成果的获得,若无史学大家黄宗羲所作的贡献,恐怕会逊色几分。
黄宗羲对《明史》的参与,是他文化责任感的体现——修史岂独一朝一代之事。他曾以元末危素的事迹举例,袒露心迹:“元之亡也,危素趋赴报恩寺,将入井,僧大梓云:国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国之史也。素是以不死,后修《元史》。”不妨再举例:黄宗羲拒征不仕,却让儿子黄百家和弟子万斯同等入京修史,并将家传的史学札记《大事记》与自己的史学著作《三史钞》相赠,以备所需。梁启超曾言:“他虽不应史馆之聘,然馆员都是他的后学,每有疑难问题,都是咨询他取决。”正是得到黄宗羲的首肯,黄百家等人才能心无旁骛地投入《明史》的修撰。他们不抱功利目的,而是秉持和尊奉师长教导行事,“惟恐众人分操割裂,使一代治乱贤奸之迹,暗昧不明耳”。
万斯同(1638—1702,字季野,号石园)崇尚气节,绝意仕途。他博通经史,还广游历,考旧史,旁及郡志,但凡水利、地理、河渠、人物、年月等如数家珍。他在修史过程中不要名衔、不领俸禄,只以学人的身份参与,却担着审定、校订史稿的干系。如此无私奉献,神似乃师之风,也得到史局总裁徐元文及继任张玉书、陈廷敬、王鸿绪等人的交口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