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被艺术选中的人——写在木心先生逝世十周年( 二 )
因为虚无,所以木心说“人要时时怀有死的恳切:我是怀着悲伤的眼光,看着不知悲伤的事物”,这是他写作、叙述和打量人生的基本态度。
木心其文与“汉语的风度”
中国大陆的“木心热”,从《哥伦比亚倒影》(2006)的正式出版开始,而中国台湾地区的《联合文学》创刊号早在1984年就特设“作家专卷”,题名为《木心,一个文学的鲁宾逊》。
文章插图
《哥伦比亚倒影》(2006) 木心 著
作家陈村说他读到《上海赋·只认衣衫不认人》中的文字时会感到“晕眩、昏迷、如遭雷击”。这个怎么理解呢?我们认为木心文字显示出一种“汉语的风度”。当代写作的汉语感的丧失,其实是风度的丧失。汉语的风度绝对是不疾不徐的,它不是急渴渴、油爆爆的,即便是民国时期的一些写作,你还是可以看到这样一种风度的,没有那种“扑上去”的言不达意的粗糙。诗人柏桦曾勾勒过一条中国文学的文脉之气,他说中国文学有一种恬淡平和、殷实享乐的气象;用木心的话来说就是平实恳切,又有体温,你从木心文字里面也可以感受到这一点。当然也能找到一种稍微激切一点的,像屈原、杜甫和龚自珍等作家的写作,但是不管怎么样,即便是两种风格,这种风度是绝对不会缺失的。
故木心讲,“一个人应该嫉恶如仇,而艺术家应该嫉俗如仇。俗是什么?俗就是滥情,滥情是艺术的造假,所谓的滥情就是过度的抒情”,因为他们全然不解“节制就是力量”。总之,“行文宜柔静,予素未作掷地金石声想”。
美国的《纽约客》杂志说木心的文字作品中有一种“浅吟低唱的力量”,而他的画作也是“猛一看是暗的,但看久了会有一种喜悦从心里面涌出来”,即悲凉和温润这两个东西能够结合在一起,因为“生活最佳状态是冷冷清清地风风火火”。我们认为,木心的“冷”是出于其苍茫感,他的“热”则源于一种慈悲心,这种慈悲心落在文字上就是不疾不徐。
自觉的艺术家与一个人的文艺复兴
木心说,与“古典艺术家”不同,“现代艺术家”是高度自觉的艺术家,因此现代艺术家首先也会是伟大的批评家,像波德莱尔、福楼拜、瓦莱里和T.S.艾略特等都是如此。这便是木心作为文人的一个很重要的现代感——成为自觉的艺术家。就是因为他有这种自觉,《文学回忆录》里才会有那么多金句。这个当然不只是小资所喜欢的金句,而是表现为一种判断力。木心的这种判断力,很多研究古代文学的学者可能会不以为然。但实际上木心有时候几句话就可以抵他们很多本书了。木心的直观、判断力确实厉害。
如木心讲到《楚辞》的时候,说“宋玉华美,枚乘雄辩滔滔,都不能及于屈原。唐诗是琳琅满目的文字,屈原全篇是一种心情的起伏,充满辞藻,却总在起伏流动,一种飞翔的感觉”。这是一种如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一般的审美直观的明断。这种精彩的文学品评提醒着我们,为学术行话所宰控的学院派文学研究是否误入歧途而沦为哈罗德·布鲁姆所说的一个又一个的“憎恨学派”?或如木心所说,“学院里面坐着一批又一批精工细作的大老粗”?
读《文学回忆录》时,还有一个感受就是木心在谈论中外文学大家时,一向是从容“平视之”。此间我们最感兴趣的不是他的具体见解,而是这种品评的姿态和范儿——这是“我的文学史”。
木心说,“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连生活都要成为艺术”,即“一个人的文艺复兴”。今天很多人文知识分子讲审美解放,讲什么拯救,其实不要搞那么大的框架,从自己做就可以了。陈丹青说他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看木心不忙不慌地一道一道工序做菜的样子,“这样无处不在的启发根本无法效仿,因为渗透人格”。因此,我们脑子里面闪现出木心形象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的文明程度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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