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我在地坛,地坛在我

【灵魂|我在地坛,地坛在我】史铁生在散文《我已不在地坛 , 地坛在我》中 , 叙述“地坛”和“我”位置互换的思路 。 地坛的魅力在于安静 。 经过心理暗示 , “一进园门 , 心便安稳 。 有一条线似的 , 迈过它 , 只要一迈过它便有清纯之气扑来” 。 待久了 , “觉得确乎有些什么东西最好是写下来” 。 把纸铺开 , 方悟出“有些路单靠腿(轮椅)去走明显是不够的 。 写 , 真是个办法 , 是条条绝路之后的一条路 。 ”就此 , 这位瘫痪的思想者在地坛 , 先获得肉体的安静 , 再以写作取得精神的安静 。 实现这一蜕变之后 , 他搬家搬得离地坛远了 , 不常去了 。 何况 , 地坛早已面目全非 。 于是 , 有了结论:“当年我在地坛里挥霍光阴 , 曾屡屡地有过怀疑:我在地坛吗?还是地坛在我?现在我看虚空中也有一条界线 , 靠想念去迈过它 , 只要一迈过它便有清纯之气扑面而来 。 我已不在地坛 , 地坛在我 。 ”
史铁生此文所着眼的是写作 。 其实 , 一般人也不乏类似的生命体验 。 比如家乡 , 先前是你身在其中 , 它容纳你 , 滋养你 , 供给你一切 , 包括苦难;待到你浪迹天涯 , 它渐渐地 , 沿着亘古不变的乡愁 , 全方位地“迁居” 。 同样 , 时相过从的朋友 , 鹣鲽情深的情人 , 久别之后 , 也会移到最便于你思念的位置 。 这些 , 先前都是实实在在的 , 幻化之后有了新的住处——你的心 。 论容量 , 有什么能和心比较呢?一如地坛在史铁生 , 你的一切 , 从苍茫家山到村前溪流的溅溅 , 从梳妆镜前的容颜到站台前挥别的手势 。 从这样的“在”推衍到终极性问题:是灵魂住在肉体里 , 还是反过来 , 肉体居住在灵魂内?今人有一说法 , “喝咖啡以后咖啡因进入血液” , 还有一说为“咖啡因含着血液” , 二者貌似雷同 。 尼采所主张的是后者 。
按常理 , 灵魂这等虚无缥缈之物 , 只能以肉体为凭借 , 直到肉体死去 , 它才变为一缕青烟 。 不过 , 与其默许肉体对灵魂的使用权和指挥权;不如反过来 , 让灵魂当主宰 , 以实现生命的升华 。 亚里士多德把人的幸福分为三方面:来自外界的 , 来自肉体的 , 来自灵魂的 。 从外面进口的幸福 , 随时空的转换而带偶然性 , 且搁置 。 来自肉体的幸福 , 围绕“爱与死”这两大主题 ,“食色性也”之欲 , 出人头地之欲 , 如此种种 , 无不要人付出体力、热情、智谋 。 不幸的是 , 欲望的追求与实现无一不具阶段性 , 一旦有了结果 , 痛饮胜利之杯 , 踌躇满志一阵 , 人就一步步走向厌倦 。 于是 , 投入下一轮征逐 , 全程无非一次次以痛苦和厌倦为两极的循环 。 所谓“人生在世 , 吃穿二字” , 指的就是肉体管控下 , 人在关注上的局限 。 柏杨将之概括为:无论怎样努力 , 只能到达“荣华富贵” 。
于是 , 灵魂开始造反 , 为了它一直备受冷遇 。 原来 , 把肉体喂得圆滚滚的声色犬马 , 威风八面 , 灵魂不屑于低头一顾 , 哪怕豪车上贴的价目牌吓人 。 它要超越 , 要自由 。 将统治者的权柄剥走 , 自己坐庄 。 可以是政党轮替式的和平交接 , 如果你具有成熟的理性;也可能是血肉淋漓的争夺 , 如果你陷进巨大的矛盾冲突中——托尔斯泰就是为此而出逃 , 在小火车站上受冻 , 最后殒命 。 这位思想巨人 , 是不是肉体太大 , 灵魂太小?足见这一类战争 , 发生于任何人 , 越是在乎灵肉分野的 , 越难以安宁 。
如果灵魂让肉体稳妥安家 , 你就有福了 , 哪怕理由仅仅是肉体“老得走不动” 。 退一步 , 如果口腹之欲还有吸引力 , 那也不错 , 饥饿从来是最好的调味品 。 你且尽情享受着肉体的幸福 , 条件成熟时 , 灵魂才会向肉体的霸权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