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者 , 是文珍给《找钥匙》的11篇找到的关键词 。 更确切说 , 是“常被目为边缘、同样参与了构建这城市 , 却始终难以真正融入主流的族群” 。 但 , “‘他们’同时也有一部分属于更广阔的‘我们’” 。 写他们 , 首先是来自作家作为普通大众的好奇心 , 再多一点的话 , 是希望通过书写让他们被看到 , “不是每个人的条件都是一样好” 。 文珍说 , 他们如同树上的果子 , 熟透了就落在她手里 , 走进她心里 , 打动她 , 她又把这打动她的东西藏在故事里 , 绵延不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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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有时候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 又返回去影响着现实 。 文珍说 , 现实中那位卖灌饼的“老胡”知道他成了一篇小说的男主角 , 是去吃灌饼的人告诉他的 , 小说甚至带动了店里生意 , 但几年后 , 老胡把店盘给了一对河南兄弟 。 河南兄弟告诉文珍说 , 老胡去了哈尔滨 。 这猝不及防的后续让文珍几乎“毛骨悚然”了 , 因为她的小说里 , 麻辣烫西施小玉最后正是回了哈尔滨老家 。 两个人现实中并不认识 , 老胡为什么去哈尔滨是个谜 , 但她觉得 , 或许老胡看过小说 , 获得了一些暗示,也说不定 。 为此 , 她为这个“情事”还写了个续篇 。
▌在北京的大画中
《安翔路情事》和《张南山》的故事基本都发生在文珍住的片区 。 安翔路 , 鸟巢 , 盘古七星酒店 , 中国音乐学院 , 文珍常常详细地在小说中描写这些地标及其交通 , 庞大的建筑显得穿梭其间的渺小个体更加渺小 。
来北京整整17年 , 北京已经成为南方人文珍最熟悉最亲切的城市 , 也自然成为她大多数故事的背景 。 她是喜欢北京的 , 这种喜欢甚至预先发生在来北京之前——在中山大学读金融本科时 , 她一边准备考研 , 一边读着“旧京派”和“新京味儿” , 它们让她愈发怀有去北京上学的愿望 。 来了北京以后 , 她发现这里着实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浪漫 , 譬如分明四季中的花事流转 , 每年可以期待的阳光、落叶和初雪 , 或是公园里某个世外桃源般的角落 。 她形容说 , “北京是一个男性气质很重的城市 , 有点粗心 , 但又有意想不到的温柔” 。
但文珍笔下的北京 , 已然不同于她所读的老舍们笔下的那座古城 。 作为一个新世纪的外来者 , 她的北京完全呈现以一个现代大都会的面貌 , 庞大 , 驳杂 , 时尚 , 兼容中的些许残酷和霸道 , 逃离熟人社会的陌生和孤独 , 但陌生里又有种“万人如海一身藏”的安全和舒适 。 文珍的许多故事 , 写的其实都是这些藏匿在人群中的人 , 譬如受排挤的胖子(《胖子安详》)、购物囤积狂(《物品志》)、独居宅男(《咪咪花生》)、百无聊赖的丁克(《淑媛梅捷在国庆假期第二日》)……他们是“他者” , 又无往不在我们之中 , 从不同的异乡奔来 , 又共享着一个城市空间 。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现代都市式的 , 往往是擦肩交臂而过 , 这让文珍的这组故事成为典型也难得的都市文本 。
尽管毕业取得了北京户口 , 但作为一个身份上的新北京人 , 文珍很容易察觉出这些藏匿与漂泊中的参差 , 因而觉得自己是能够体贴到笔下这些人物的心情、他们难移的故土口音和口味 , 以及他们与这座城市之间的成功或失败的磨合 。 文珍精妙地比喻说 , 北京就像头“巨大的鲸鱼” , 人人在鲸鱼的背上生活 , 平时都平稳地晒着太阳 , 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 然而鲸鱼到底是活的 , 有它自己的意志、逻辑和秩序 , 若突然间动一动 , 有些人或许就会掉进海里 , 无可违抗 。 就像《雾月初霜》中因影视寒冬而失业的年轻女编剧 。 文珍的小说中 , 总能感到这种巨大城市与渺小个体之间 , 以及个体相互之间的交错与张力 。 她借用绘画比喻说 , 我们像身处一幅大画中 , 有的人远 , 有的人近 , 有的人是浮面的 , 有的人要用透视法看 , 但所有人都在一起 , 分享着这座城的资源 , 也忍受着这座城的不便 , 成为一个命运共同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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