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文珍:写当代生活的起居注

接通电话的时候,文珍刚刚回到她位于深圳的父母家中。此次南行,是为去广州领取由《羊城晚报》主办的花地文学奖。从领奖台上下来,文珍配图发了一条朋友圈:“永远如履薄冰的新手。”以大陆第一个创意写作专业硕士的身份从北大中文系毕业,进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做编辑又辞职,32岁便成了“最年轻的老舍文学奖得主”,她一直写,写作的时间和她来北京的时间一样久,甚至更久——如果从以前读书时的习作算起。此番获的奖却是“新锐奖”,让她觉得有一些好玩,甚至自嘲。但她转念想想,新手的姿态也很好:每一次写作都是重新站在新的起跑线上,还有打破藩篱、走出舒适区的可能,若是真成了什么“名家”、“老手”,大概,就意味着已经丧失了某种活力,走上自我重复之路了吧。
说起来倒是也像个命运式的循环——文珍曾经在《羊城晚报》实习过,最早期的一些习作就发表在那里,包括2004年的短篇《找钥匙》。那是她回顾起写作生涯来第一篇觉得“尚可”的作品。时隔17年,《羊城晚报》给她颁奖,她恍惚间觉得像是一切从头再来,或又像是给上一个阶段画上圆的最后一笔。这篇《找钥匙》被她收进了今年最新出版的小说集,且做了书的标题,似有隐喻之意。这部之后,她下决心暂停持续17年的中短篇写作,正在向第一个长篇发起攻势,如履薄冰,也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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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插图
文珍
▌他者的世界
很多人读过也很喜欢文珍2010年写的《安翔路情事》,这篇小说让她成为了迄今最年轻的老舍文学奖得主。故事很有意思,讲了位于鸟巢附近的安翔路上老胡灌饼店的安徽小伙子和隔壁麻辣烫西施的爱情悲喜剧。安翔路正是文珍住的街区,老胡灌饼店是真的,麻辣烫店也是真的,只是两个店主在现实中并不认识,但日日行走街面的文珍突发奇想:如果这条街发生爱情故事,一定是发生在这两人之间的。据说为了写这个故事,她连续吃了很多天鸡蛋灌饼。
那也是文珍第一次写偏离她日常生活的底层人物,小说收入她2011年出版的第一部小说集《十一味爱》(最近再版更名为《气味之城》),在这个集子里,其他篇中的主人公多是文雅而拘谨的知识分子或中产阶层,而唯独《安翔路情事》冒着独特的烟火气息,鲜辣热活。从学校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一直处在文化圈内的文珍意识到,那里有一个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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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又偶然发现了一个快递员的故事——那位经常来单位送快递的快递员暗恋她的一位同事,构成一种有交集又无交集的关系。文珍觉得奇妙,于是有了《张南山》的构想。但这篇写得不顺,从落款处“2011—2016”的时间标注就能感受出来。在电脑里放了四五年,写到8万字,又删掉6万字,最后余2万字,最初发表出来,还受到一些批评。文珍觉得有些沮丧,又继续放了很久,始终没有收入其后出版的几本小说集。直到今年,久得几乎从作者变成了陌生人,从旁观的视角再看时,她从故事中快递员的那种委婉又艰难的努力里,觉出了某种小心翼翼的珍贵。终于,她下决心把这个快递员收进了《找钥匙》。
同样写得不顺的还有《有时雨水落在广场》。一个从乡下进城的老人,在孤独的高楼丛林中,于广场舞伴中偶觅知音,但随着家庭变动,注定是露水情缘。他们都是离文珍本人比较远和陌生的一群人,写作有阻涩之感,很大原因自然是经验的不足。为了写他们,她需要做大量的“田野考察”,又怕事实太多有偷懒的嫌疑,或落入奇观化的俗套,于是采取的方法是在一旁默默观察,降低自身存在感,而很少直接和对象交谈。对虚构来说,交谈太多有时意味着破坏。彼此皆是对方的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