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江与城:长江与南京的历史互构

长久以来 , “江南佳丽地 , 金陵帝王州”是南京人津津乐道的家乡定义 , 是十朝古都地位与粉黛金华气质注解城市的雅驯表达 。 所谓“江南” , 依李师伯重宏论 , 聚东南诸水八府一州 , 而以南京坐三吴腹心之迤西“高壤” 。 又据《尔雅》 , 水中可居者曰州 。 由此 , 水之于南京的意义 , 在诗文中得到了十足的揭示 。 然历来称南京之水 , 秦淮最为人相熟 , 次而玄武湖 , 再次则莫愁湖 。 惜浩浩长江 , 少经过眼 。 论者多不知 , 秦淮、莫愁婉约有余 , 豪迈不足;玄武气势绰绰 , 秀丽难称 。 惟长江兼采金陵之雄健与隽秀 , 并有城市的绮丽特质与磅礴之势 。 南京的阳刚与阴柔在江水氤氲中奇妙交融 , 长江之于南京城市气质的升华 , 无需赘词 。
南京|江与城:长江与南京的历史互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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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市的长江
从“潮打空城”到“巨浪长风”:长江与南京政治命运的共生
南京有城 , 始于春秋 。 其时吴王夫差渐起逐鹿中原意 , 为图斗楚 , 大扩军备 。 恰南京西南丘陵间多矿 , 遂设工坊冶炼兵器 , 因名冶城 , 即今朝天宫高岗 。 至于前473年勾践灭吴 , 尽有江南 , 旋即于秦淮江口长干里处筑越城 , 为南京正式建城之始 。 由此 , 南京与长江的相生联系愈发显明 。 事实上 , 滔滔江水在史前时代便已渗入了南京的文化基因 。 如贺师云翱所言 , “从6000年前左右的新石器时代的北阴阳营文化、薛城文化 , 到青铜时代的湖熟文化 , 乃至战国时代的吴文化、越文化、楚文化 , 他们的主体都属于特色鲜明的长江文化 , 与同时期一样辉煌的黄河文化 , 形成互补与互动的关系” 。
从汉初到汉末 , 项羽、孙权麾下的江东子弟虽已萌生称霸天下之宏愿 , 但凭江而立的南京在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光芒万丈 , 尚需待到“王濬楼船下益州”后的东晋南朝 。 “江外无事 , 宁静于此”的西晋江宁县不过享受了短暂安谧 , 便目睹了五胡接替轮转 , 中原永嘉大乱 。 其后五马渡江 , 一骑成龙 , 晋室衣冠南渡 , 群鱼食蒲 , 成就了南京“奉承洪绪 , 祈天永命”的文化正统与政治权威 。 东晋南朝时代的南京虽居江左 , 却已具备争雄中原的魄力与体量 。 淝水之战 , 苻坚投鞭断流 , 谢安起于东山 , 于弈棋闲隙运筹帷幄 , 以风声鹤唳吓得北人草木皆兵;盱眙之战 , 北魏陈兵瓜洲 , 饮马长江 , 臧质赏格晓谕 , 拓跋焘含恨北返 , 几出天限南北之叹 。 六朝三百年 , 南京只凭长江护佑 。 直至隋唐 , 金陵王气在“平荡耕垦”之下黯然消逝 , 自流青水之上 , 悠悠百舸慨古无言 , 对台城垂柳 , 叹六朝荒丘 。 尔后在见惯潮打空城的商女咏出亡国恨之时 , 滚滚东逝的大江终于在黄天荡困住金兀术 , 以金戈铁马、气吞万里之势保建康免受白门之辱 。 中古时代的长江 , 见证了南京于政治史上的失意、文学史上的勃兴 , 以京口瓜洲之间的一水 , 保重山之外的钟山以安宁 。
明清时代 , 淮水东边的旧时月倒映万川 , 再生发出别样气象 , 以“钟山如龙独西上 , 欲破巨浪乘长风”之势圆满了“江山相雄不相让 , 形胜争夸天下壮”的雄浑 。 其时“江天无际 , 一舸中流” , 长江之于南京 , 已成表里 , 成为定义城市的标识所在 。 从《金陵古今图考》的“历代诸水”到《洪武京城图志》的“京城山川” , 长江界定了南京印象之西、北边界 , 划下了城市想象的廓限 。 至于康、乾南巡 , “羽纛焕江山 , 彩仗耀云日”“却喜涨沙成绿野 , 烟村耕凿久相安” , 南京江面的盛世千帆与江岸的连田阡陌 , 确立了“陪都首善”的近代版本 。 及至世纪之交 , 南京被朱偰称作“居长江流域之沃野 , 控沿海七省之腰膂”“龙盘虎踞 , 负山带江” , 并在中山先生的升华下 , 成为“天工钟毓”的“美善之地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