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麟!吴承惠先生的“固辞”

老派人喜欢岁末盘点账目,我则习惯于年初整理旧文。日前,忽然翻出一张2005年5月1日的新民晚报,在“夜光杯”上有一篇吴承惠(秦绿枝)先生的文章,题为《父与子》。文中写道:“周少麟兄打电话来告诉我:5月1日上午10时半,东方电视台文艺频道将播放有关评述周信芳、周少麟父子艺术生涯纪录片,要我留心看一看,并说‘里面可能也有你的镜头’。怎么会有我呢?原来电视台那天到乡味园拍摄周少麟在票房活动的情况,正好我也撞了去,被该片的编导潘志豪先生捉住,要我也讲上两句,固辞不获。但仓促之间,我不知道我说得得体不得体。”这段文字使我想起和吴先生的一面之缘。
周少麟!吴承惠先生的“固辞”
文章插图
吴承惠先生
我自1983年迄今已在新民晚报上发表了193篇文章(包括小品、随笔、评论、消息等),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在吴先生主政副刊部时发表的,而且经常拜读吴先生那些辨识度极高的妙文,对他甚为心仪,却又无缘识荆,因此有事总想邀请先生出场。先生在文中说对我的采访“固辞”,这是不错的;但其实他对我的“固辞”不是一次,而是两次。
一次是在1993年,东方电视台推出谈话类节目《东方直播室》,因话题极接地气,故而收视率颇高。我是该节目的编导之一。当时,上海昆剧团的新戏《上灵山》引人注目,却又众说纷纭。于是我以此为由头,决定做一档节目,并邀请对戏曲极有研究的吴承惠先生担任主要嘉宾。我打电话向吴先生发出邀请,谁知他恰似武侠小说中的“绵里针”,软中有硬地婉言固辞。他的理由很简单:“我迪个人写写还马马虎虎,叫我讲讲就一塌糊涂。”对吴先生,我是应该执弟子之礼的,自然不敢造次,于是这次邀约只能作罢。
过了12年,到了2005年,我因为要拍关于周信芳、周少麟父子的专题片《海派父子》,又致电吴承惠先生表达采访他的愿望。吴先生依旧不改“固辞”的口风,不过这次的理由令人发噱:“人家侪讲‘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我迪个人只会动手(写),不会动口(说)……”万般无奈,我只得向周少麟先生讨救兵了。少麟先生笑眯眯地授我锦囊妙计:后天乡味园票房有活动,老票友吴先生一定会去,你就笃定可以“捉牢伊了”。少麟先生还向我面授机宜:无论吴先生有啥借口,侬勿放伊过门。果然,那天不出少麟先生所料,吴先生终于被我“捉住”。吴先生见难以脱身,就向我力荐两位谙熟戏曲的行家里手,声称“伊拉保证比我水平高”。我则按少麟先生的既定方针,只管叫摄像师和灯光师对着吴先生动作起来。吴先生毕竟是长者仁心,他见“固辞不获”,就非常配合地接受采访,虽已迟暮之年,谈锋依然很健,使我的采访顺利完成。
事后,吴先生还是感到不安:“仓促之间(接受采访),我不知道我说得得体不得体。”先生在接受采访时,似乎是“羌笛无调信口吹”,其实是别具慧眼最得体。比如,人所共知《萧何月下追韩信》是麒派名剧,吴先生却认为该剧越是风行于世,也越是容易在表演上流于浅俗,降低了萧何作为大汉丞相的格调。再如,有人对周少麟用余派的方法唱麒派颇有微言,吴先生则力排众议:“既然麒派的唱是谭派汪派的变调,少麟现在再一变,也是顺理成章的。”吴先生这篇文章见报后,我赶紧去电安抚他:“吴先生,侬讲得不要太精彩嗷!”吴先生笑了:“侬大概是勒吹捧我。”接着话题一转,立马指出我这部片子中的某处字幕的不当,并调侃说:“侬吹捧我,我不吹捧侬,否则岂不是相互吹捧了吗?”吴先生为人率性耿直,自律甚严,于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