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青先生走了,时在正午,节分小寒。其实我与张先生只见过两面。
在2018年春末,我接到人民网的邀请,负责执导一组名为《听见中国》的系列纪录片中关于昆曲的一集。我组建了一个人数不多的团队,在仲夏奔赴南京。那次拍摄,时间将近两个月,主人公是张继青的弟子单雯。拍摄过程中我们对张先生做了一次访谈,后来在“紫金文化艺术节”上拍摄了张先生与单雯合作的《牡丹亭》中最脍炙人口的“皂罗袍”一曲,那是张先生最后一次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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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曲大师张继青(1939.1-2022.1)在《牡丹亭》中饰杜丽娘。故园无此声登台前,我陪着张先生一起去吃江苏大剧院的演员餐,张先生还指点我唱“宕三眼”的用气方法。她是那么的亲切,用单雯的话讲,就像是一个邻家的老奶奶。可当她穿上自己带来的一件在旁人看来非常普通的对开襟红毛衣,戴上两个海螺状的金质耳环,化上一点淡妆,从舞台后带着那个慈祥的微笑、缓缓走出的时候,我们团队中之前从未接触过戏曲的人都惊呼,那真是光芒万丈。本雅明的“光晕”,诚非虚言。单雯是彩扮,而张先生是清唱,可我却觉得那一刻,神性降临在张先生身上,“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举手投足,是最后一瞬的烟花,是漫天飞舞零落的山樱。这就是杜丽娘。
两次拍摄的接送,我都在车里,车的旅途连接起张先生在紫金大戏院旁、小火瓦巷中略显局促的住宅,古朴幽深也渐次芜落的江宁府学,和恢弘壮丽睥睨长江的江苏大剧院,从白下到建邺,从秦淮河到扬子江。这三个地理空间,同时也是时间的锚点,到底哪一个更加厚重、更加长久呢?滚滚东流的巨川,逝者如斯!
我时常以为,昆团与属地的气质有相辅相成的趋向性。南京远离上海的喧嚣沸反,远离北京的金阙朝天,不争不抢,独自芳华。我曾经对一位南京的友人说,南京是放大了的秦淮,她深以为然。秦淮的波光桨影,钟山的鸟鸣花落,一则是于过客的来去中的冷眼,和冷眼下的仍蓬勃跳动的热烈的心脏;一则是亘古不易的天地八荒间栖息的自己,和自己神接的空谷中履叠的厚重的时间。看淡而不冷漠,迷醉却有坚守。这种环境,适于滋养纯净厚朴的艺术。
我与张先生谈戏、谈人、谈昆曲的状况,我的情绪较之张先生更加激动,张先生总是那么平和,用一种淡淡的微笑回应着。但我永远无法忘记当张先生进入久违的江宁府学,也就是江苏省昆剧院驻地的时候,当西厢房的机器还在调试,屋内的温度因为灯光而逐渐上升,她走出屋外,长久地注视着府学中那片翠绿的草坪时,眼中噙泪的画面。我知道,她与我的感情是一样的,只是她无法言说。
上世纪府学院落中此起彼伏的吊嗓声浪,两边厢房中不住的练功脚步,都已化作草坪上青翠的露水,东南角的几垄菜畦,歪脖石榴树上晾晒的布服。南京,相比于上海、北京,已经够慢的了,但仍是匆匆。体悟和成长都需要时间,而时间却像沙漠中的海绵,水分几无。张先生曾对我说,她们当年的演出有很长的间隔期,因此也可以充分总结,不断提高。而现在的青年演员们都很忙,社会活动多、演出多。上级交办、市场需求,奔忙的缝隙是留给他们积淀、学习的余裕,虽然他们都努力、尽心,但余裕毕竟极少。虽然同在一城,相隔不过数里,彼此间见面的次数还是有限的,更不用说那些不在一城的青年演员了。也许张先生的晚年更像一个等待的人,而等来的是少数。多少老艺术家也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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