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青年说 | 郑在欢:城乡间的“破壁者”( 四 )


澎湃新闻:为什么在文学创作上 , 无论是写作者还是读者 , 我们依然对这样的乡村感到陌生?
郑在欢:对 , 这其实是一种自动屏蔽 。 首先很多农村出来的人 , 他自己也不会主动去谈那些鸡毛蒜皮的事 , 这些事牵扯到农村的生存、家庭环境等等 , 这是非常复杂的 , 他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 但这个群体又是很庞大 , 深入后就涉及到很多稍显疼痛或者说稍显不让人那么舒服的地方 。 比如说我们关注到了快递小哥 , 他们的处境其实比写字楼里那些办公室争斗复杂多了 , 他一个工作签多少份合同 , 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处于哪了 , 这种身份迷失 , 你怎么去聊?
我写作的目的没有什么铁肩担道义那么崇高 , 我为自己的趣味活着 , 只是他们都是我身边的群体 。
澎湃新闻:你笔下的残酷青春 , 却又带着一种喜剧感 。
郑在欢:就我们村而言 , 差不多是在2000年后经济环境才有好转 , 之前确实是比较穷 , 只有逢年过节吃顿肉 , 也没什么零食 。 所以我笔下写的那些偷瓜摸枣的事 , 一是小孩淘气 , 二是想吃点不一样的东西 。 但你现在让我的堂弟堂妹们已经对这个没有兴趣了 , 家里的零食吃都吃不过来 。 所以是因为想吃的东西 , 渴望很强 , 就带来了一种幽默搞笑 , 这是一种反差感 。
但你又不能说这种生活很惨 , 我们生活在其中并不觉得艰苦 , 也不觉得荒诞 , 只有过去了回头看看才觉得荒诞 。
澎湃新闻:前段时间你在一个音频节目上分享了自己的青春故事 , 标题是“没娘的孩子流浪记” , 你在留言中特意强调“不是在聊苦难 , 仅仅是聊好玩的事 , 说破无毒 , 一切生活都是日常生活” 。 你不喜欢“苦难”、“悲惨”这类的标签是吗?
郑在欢:对 , 这种生活也是需要被尊重的 。 因为贫瘠和艰苦导致很多很小的矛盾被激化 , 让人们不顾一切去争取一些小利益 , 没有礼让的氛围 , 但这些都是环境造就的 。 当你面对别人严肃生活的时候 , 你不能说人惨 , 这对当事人本身就是一种太大的压力和打击了 , 因为人家就在那活着 。 说惨 , 其实就是对生活进行了标准化的评分 , 没达到你认为的合格线 , 那就是把生活单调化、扁平化了 。 人千奇百怪地生出来 , 也五花八门地长大了 。 我之所以对这些标签敏感 , 是因为成长过程中伴随了太多这种说法 。 当你说我可怜时 , 就剥夺了我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权利 , 把我强行给降低到一个被同情的、被审视的地位 。
澎湃新闻:那你怎么看待自己孩童时期的生活?
郑在欢:我11岁之前是跟我奶奶生活的 , 奶奶对我太好了 , 被呵护的比你们都好多了 。 也许很多觉得自己生活条件好的人 , 都没有得到过这种呵护 。 我仅仅是倒霉地在11岁回了父亲再婚的家 , 跟着继母生活了几年 , 但那几年不构成对人生的颠覆 , 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懂事了 , 我感觉就像突然被人抓去 , 在山寨里囚禁了几年 。
澎湃新闻:作品出来后 , 读者给了什么样的反馈?
郑在欢:现在几本书的评分还都不错 , 我对自己的作品都很满意 。 有一点我挺触动的 , 其实大多数读者对当下的青年作者是不信任的 , 都是怀着很审视的目光 , 我的书在豆瓣上评论不少 , 每条评论我都看了 ,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会庆幸自己莫名其妙看了这本书 , 从而消除了一些偏见 , 我看到这个评论时挺震撼 , 他们也帮助我消除了很多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