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为李凤祥先生一辩

□ 谭宗远
某刊二〇二一年第十期,刊有某先生一篇《不要往吴小如先生身上泼脏水》的文章,指摘署名“凤翔”的一篇文章 。
“凤翔”是李凤祥先生的笔名 。 他是河北满城人,毕业于南开大学中文系,先在《北京日报》文艺部工作 。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与我相识时,是《北京晚报》副刊部主任,主持编辑《五色土》副刊,我是“五色土”作者 。 我与凤祥师相识三十年,深知他是一位爱岗敬业,待人诚恳热情,积极扶持新老作者的人,德高望重,在报社内外备受爱戴,口碑极佳 。 编辑之余,他笔耕不辍,著有《戏剧人物面面观》《凤翔散文选》等集,编有《北京风物游览典故》等工具书,一九九七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后在《北京晚报》副总编辑任上退休 。 多年的编辑生涯,使他与不少名家交厚,包括北大教授吴小如先生 。
某先生对凤祥师所作《吴小如支持〈五色土〉副刊》(载《吴小如纪念文集》,安徽文艺出版社二〇二一年五月出版)一文的指摘,发生于对李清照《如梦令》一词“昨夜雨疏风骤”的解释上 。 某先生“十分气愤”,说凤祥师的文章“纯属一派胡言,将自己污秽的臆说,加之吴先生身上,完全是毫不靠谱的哗众取宠,迎合他本人的低级口味 。 不仅有损吴先生学者形象,还厚诬李清照,更是对这样脍炙人口的美词的亵渎!”某先生把这样的文字加到凤祥师头上,我倒是怀疑他并没有真的读清楚凤祥师的这段文字:
“昨夜雨疏风骤”写的不是自然界的风雨,而是李清照与她丈夫的“夫妻生活” 。 “浓睡不消残酒”,是说由于晚上“夫妻生活”累了,第二天天亮了,二人尚未起床 。 李清照问她的丈夫:我还漂亮吗?丈夫回答:你依旧像海棠花那么漂亮 。 李清照表示不同意,说:“知道吗?知道吗?我已经老了,不像原来那么漂亮了!”
这段文字,凤祥师在文中说是吴小如先生讲给他的,他当时听了感到新鲜,觉得有道理,还约吴先生专门写了一篇《“卷帘人”是谁?》的文章,拟在《北京晚报》刊发 。 因为“文中涉及‘夫妻生活’的内容,领导不同意发表”才作罢 。 某先生怎么就断然认为吴先生不会讲这种“信口雌黄”“庸俗下流”的话,反说凤祥师是“任意将脏水泼到吴先生身上”?
凤祥师已于二〇一五年十一月故去,他若健在,见到某先生文,肯定会亲笔作答,澄清原委;而吴小如先生更是早于凤祥师离世 。 两位当事人俱已不在,我只有替凤祥师说说他写那段话的由来 。
某先生引述了吴小如先生在《说李清照〈如梦令〉词二首》一文中一段话是这样的:
原来此词乃作者以清新淡雅之笔写秾丽艳冶之情,词中所写悉为闺房昵语,所谓有甚于画眉者是也,所谓绝对不许第三人介入 。 头两句固是写实,却隐兼比兴 。 金圣叹批《水浒》,每提醒读者切不可被著书人瞒过;吾意读者读易安居士此词,亦切勿被她瞒过才好 。 及至第二天清晨,这位少女还倦卧未起,便开口问正在卷帘的丈夫,外面的春光怎么样了?答语是海棠依旧盛开,并未被风雨摧损 。 这里表面上是用韩偓《懒起》诗末四句“昨夜三更雨,今朝(一本作‘临明’)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的语意,实则惜花之意正是怜人之心 。
何谓“有甚于画眉者是也”?我以为,吴先生这段欲说还休文字的话外意说得很明白,恰恰印证了凤祥师所言非虚,证明凤祥师并没有往吴先生身上“泼脏水” 。 不知道某先生为什么会看反了?古人云:“诗无达诂”,词亦如是 。 对李清照这首《如梦令》应该允许有不同的看法,做出“夫妻生活”的解释也丝毫谈不上不道德,而把人家未必不当的文章,凭空看成“毫无学识学品”,“肆意玷污、糟蹋传统的经典名篇名作”来指摘,谈得上厚道乎?我写此文,仅是为安息于九泉之下的凤祥师辩诬,还望某先生海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