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堌堆!「青未了」李传民专栏 | 时过六十年,重访堌堆洼

刘堌堆!「青未了」李传民专栏 | 时过六十年,重访堌堆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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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传民 编辑|燕子 图片|网络
啊!久违了——坡刘堌堆。整整六十年了,我又一次来到你的身边。清明时节,踏青怀古,故地重游,犹如故人相逢,亲切,激动,感慨,令我伫立良久。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六十年前的那个秋天。
六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常常光着屁股满身泥土的乡下娃娃,经常住在姥姥家。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听外公讲述坡刘堌堆的传奇故事。说很早很早以前,坡刘庄一带几十里地不见人烟,是个十年就有九年涝的大漫洼。由于这一带宽阔低洼,山神就想在这里长出一座山来。这天夜里,鸡叫三遍的时候,造山运动正在进行,一个在漫洼种地的老汉早起拾粪,背着粪蒌打这里经过。大粪的秽气冲了山神的灵气,山没长成,留下了一座几丈高的土堌堆,从此,这片漫洼,就成了遐迩闻名的堌堆洼。
外公说,堌堆原先很有些灵气。周围十里八乡谁家有喜忧大事,须借用盘子碗筷家家什什的,只要头天傍晚日落后到堌堆跟前烧炉香,磕个头,口头愿语一下,第二天早晨,所用家什就会如数摆放在那里。后来,一些贪婪的黑心人常常借而不还,堌堆也就不再继续显现灵验了。
外公讲述的神奇故事诱发着我强烈的好奇心。有一天,听说舅舅要去堌堆洼犁地,我缠着舅舅,要跟他到堌堆洼里去拾犁地翻出来的高粱楂。一天下来,高粱楂没拾多少,倒是围着堌堆跑上跑下玩了个够。登上堌堆,满目秋色。收获已毕的高粱地,随风摇摆的金灿灿的谷穗,已经黄荚的大豆,霜打的地瓜秧,绿豆蔓,无边无际。蝈蝈在豆棵里吟唱,蟋蟀在草丛里低鸣。古老的洙水河傍着堌堆之阳蜿蜓而过,河面上,群群水鸭嬉戏,河滩里,阵阵蛙声断续。堌堆脚下,果然散落着许多陶片瓦块,我想象着,那就是堌堆显灵时曾经借给乡民们的器皿遗物。我们捡了一只破了沿的陶罐,取来河水,支起坷垃,烧开一罐子水,白开水就着咸菜窝窝头,享受了一顿别有风味的野外午餐。
今天,当我再次登临堌堆时,当年的风光早已荡然无存。堌堆周围,三座废弃的砖瓦窑成鼎足之势,遥相呼应。几十年间,砖瓦窑吞噬了堌堆周围数千亩农田,舅舅耕种过的土地,早已不见踪影,也被淹没在砖瓦窑废弃坑塘的水下了。举目眺望,四面一片泽国,枯苇苍茫,荒草埋径,唯有三三两两的垂钓者骑着摩托车,或开着私驾车前来垂钓赏闲。土用尽了,地挖光了,地方政府为了保护日益减少的农田耕地。一个文件下来,改革秦砖汉瓦,限制粘土砖的生产,推广新型环保建材。窑主们也就顾不上复垦废弃的土地,而是带上资本的原始积累“黄鹤一去不复返”,投入更加雄心勃勃的二次创业去了。唯有堌堆顶上他们当年修建的十垅瓦财神小庙,还记着他们昔日挖地取土的贪婪与疯狂。
越过四围的坑塘水面,遥望几里以外,圈地开发的热潮正方兴未艾,风起云涌。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一座座塔罐耸入云天。拥挤得当年的堌堆洼不再那么辽远广阔了。在路边,认识了坡刘庄村八十三岁的吴老汉。吴老汉一九四七年被国民党抓去当兵,不到三个月,就被刘邓大军在大别山“解放”了。他跟随刘邓大军参加了淮海战役,进军解放过大西南,后来又奔赴朝鲜参加抗美援朝。一九五四年回国,一九五五年转业。枪林弹雨七年,竟然奇迹般的没负过一次伤。现在享受国家每个月六百元的生活补贴,眼不花,耳不聋,身板硬朗,心里很知足。说起开发建设,吴老汉也是一脸的无奈。
我忽然又觉得,应该庆幸窑主们在堌堆四周留下了这些宽阔的坑塘水面,阻止了开发商们日益逼近的脚步。要不然,恐怕连这残缺的堌堆遗址也难逃被开发的厄运,或许早就湮灭在钢构彩板房的建筑群下了。他们可以找出一千条一万条理由,把一座存在几千年的历史文化遗迹,在一夜间给你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