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种|专访|叶兆言《通往父亲之路》:写的是一种看向父辈的目光( 六 )


澎湃新闻:我看的时候捕捉到了好多历史细节 , 有时也会想起《南京传》 。
叶兆言:其实对我来说 , 那些历史细节是最平常不过的东西 , 它们就像家里的装潢一样 , 是点缀 , 但不是我的真实目的 。 当然 , 我也说不清我写这个小说最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 只是说有一点很重要 , 就是写什么得像什么 , 这可能和我的家庭教育也有关系 , 做事要认真 , 对吧 , 写一个12345 , 5必须是5 , 不能是4 , 这是一个基本功的问题 。
我昨天跟一个人聊天 , 他问我这个长篇究竟写了什么?当时我说 , 我们谈辛亥革命的时候有两个辛亥革命 , 一个是武汉的辛亥革命 , 一个是南京的辛亥革命 。 武汉的辛亥革命是十八颗星的铁血革命 , 暴力革命 , 追求十八个省汉人独立 , 对吧 。 但南京的辛亥革命是什么?它和武汉最大的不同就是“妥协” 。 辛亥革命在武汉发生了两个月以后 , 南京才成功 , 革命在南京这个地方是非常难的 。 南京在某种意义上是最保守的 , 而就是在最保守的地方 , 它所产生的革命意义完全不一样 。 为什么?南京辛亥革命成功以后 , 这里开了个会 , 决定要把汉人独立这个事取消 , 和清朝和解 , 旗帜变成了与铁血十八星旗完全不一样的汉满蒙回藏五色旗 , 当然后来这面旗也被国民党推翻了 。 《仪凤之门》写的恰恰是这一段历史 。
是一种|专访|叶兆言《通往父亲之路》:写的是一种看向父辈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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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传》
澎湃新闻:杨逵的人生起伏也有一种被时代推着走的感觉 。 你怎么看待个人和时代的关系?
叶兆言:当然 , 个人是渺小的 。 但是我也想表露另一个意思 , 就是个人在时代面前不是无能为力的 , 不同的人在同一个时代里面还有不同的结果 , 对吧 。 钱锺书先生不就是在干校里写成了《管锥编》?丰子恺也在晚年的时候 , 七十年代初写过一组很漂亮的散文 。 那些文章真的很漂亮 , 多写一点多好 。
澎湃新闻:你觉得一个人要写出好东西 , 或者说让自己满意的东西 , 最重要的是什么?前面听你说下来 , 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得写 。
叶兆言:这一点是肯定的 。 另外一个 , 时间也很重要 , 就是你要有足够的时间去写 。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真不至于连一点写的时间都没有了 , 写作的成本一直很低 , 以前是纸笔 , 现在是电脑 。 你说你忙到没时间写 , 恐怕不是最真实的问题 。
澎湃新闻:最真实的问题是什么?
叶兆言:最真实的问题我不讲 , 很多事情你就是没写 , 光想和讲 , 有什么用?我从不相信一个写作的人不想写好 , 可写作也是一种失败的行为 , 就像跳高一样 , 你一直没有达到你理想中的高度 。 所以写作的失败是很正常的 , 不要以为我们写作就一定是成功的 , 现在年纪大了好一点 , 过去刚开始写东西的时候 , 我特别不愿意和别人谈刚写完的小说 , 因为你很清楚自己哪里写得不好 , 就像你知道裤子上有个洞 , 总想用手捂住 , 不让别人看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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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兆言鲜少在人前提及家世 , 只在为数不多的散文里写到一点 。
澎湃新闻:你一直坚持写作 。 你的祖父 , 你的父亲也是作家 。 在写作这条路上 , 你会觉得自己比他们幸运吗?
叶兆言:经常会这么觉得 , 客观上也是如此 , 因为我是一个真正的职业作家 。 我的上一辈 , 就是我父亲这一辈 , 无论你多热爱文学 , 你一生中真正花在文学创作上的精力可能也只有百分之几 , 对吧?我有时候也很感慨 , 我父亲一生真正写的东西 , 可能是我在我状态最好的那些年里一年就可以完成的量 。 他一辈子改写了很多他其实很不愿意写的剧本 。 汪曾祺也是一个典型 , 当然晚年的时候让汪老闪光了 , 但他还是有很多时间花在了无聊的剧本和唱词上 , 最后还要为了《沙家浜》和人打官司 , 很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