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之琳$《西南联大现代诗钞》:一本书,一所名校,一个诗派(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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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文不以联大存在时间为限
《诗钞》的编辑思想,除了突出西南联大艺术成就最高的现代派诗歌,并把诗歌的产生场所西南联大推向社会外,还有两点值得赞同:
第一是收文不以西南联大存在时间为限,而以作品创作实际和风格为度。作品的母体是作家,社会组织只是个人生活与工作的场所,作家可能更换场所但作家本身没有变。西南联大的教师与学校是契约关系,学校每年一聘,教师接受聘书,双方就建立了工作关系。学校实行学分制,学生修够规定学分就可以毕业。因此,师生作家与西南联大的关系是灵活的。有的作家离开了西南联大或者在学校结束后才发表或出版作品,或者继续其风格创作,不可能割裂西南联大。如果收文以西南联大存在时间为度,既不符合创作的实际,又损害文学作品的完整性。因此,《诗钞》的收文时间为1937年至西南联大结束之后的1948年。举例来说,《慰劳信集》创作于诗人进西南联大之前,但发表与出版时诗人已进西南联大,收了;《诗四十首》出版于1948年,但绝大部分诗歌创作于西南联大时期,而其后的诗风与以前的一致,也收了。这是值得肯定的。假若收文与学校的终始一致,会使作品及其风格破碎。
第二,师生分卷排列的体例。这大约是《诗钞》的创造。学生收录老师的作品,而把老师与自己并列甚至列于自己名后(以通行方式排列),显得不尊且有妄自尊大之嫌。作为西南联大的学生,杜运燮对老师十分敬重,他曾在多处表达过这种心情。他编西南联大诗歌,把老师的作品排在学生前,以此表达他对老师的尊敬。以作品实际而论,西南联大学生的一些诗歌成就超过了某些老师——这是学术结论。但编一本书,并不是要在书中比个高下,而是把作品呈献出来,因此有不同的方式编排。其实,师生混排也无大碍,“弟子不必不如师”,教师以学生为荣,好老师希望学生超过自己。但杜运燮不取,而以分卷排列的方式呈献作品。这在西南联大师生中造成了良好的声誉。2004年,我拟编《西南联大文学作品选》请教王景山先生,他提到《诗钞》的体例,认为“这也是一法”。我后来的书在编排上做了变相的处理,算是接受了《诗钞》的影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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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钞》多方面的价值意义
那么,再版《诗钞》是否是为了进一步扩大西南联大的知名度及其现代派诗歌的影响呢?恐怕不能作这样机械狭隘的理解。事实上,《诗钞》的价值意义是多方面的。再版《诗钞》的意义也要从多方面理解。例如,《诗钞》以“现代诗”冠名,在80年代以来并不是第一本,却是影响较大者之一。在它之后,以“现代诗”冠名的书则有上百种之多。又如,《诗钞》收入二十四家诗人,其中老师六家,学生十八家,获得“西南联大诗人群”的称号,后来的研究者多以此名来研究西南联大诗人诗作。再如,《诗钞》中的诗人杜运燮、穆旦、沈季平等曾参加中国远征军赴印缅战场,用亲身的经历写出了看得见肉搏、听得到杀声的战场诗,缪弘则在战斗中冲锋上阵,英勇牺牲,他们以生命和诗凝结成四个大字:“不要战争”——反战思想是他们献予人类最辉煌的诗行!读他们的诗,可以获得作战的勇气和非战的智慧。
而最基本的是没有一本可供阅读的西南联大诗集。西南联大诗歌的艺术光彩已为人们知晓,但要欣赏其美不能只靠评论或者各处搜寻来的片段,判别他人论断的正确与否也需要完整作品,进一步研究西南联大诗歌更需要整体材料,总之,具有市场的需要。要问为什么《诗钞》断货二十年仍没有一本更好更全的西南联大诗集呢?这是我等的汗颜处:在重重困难下仍然无能完成。也许我们今天所面对的难度仍不低于杜运燮先生,只是困难的情形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