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专稿|刘汀:空中楼阁,海市蜃楼,吊脚楼——霍香结小说阅读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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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汀
●青年作家 , 诗人 。 出版有长篇小说《布克村信札》 , 散文集《浮生》《老家》《暖暖》 , 小说集《所有的风只向她们吹》《中国奇谭》《人生最焦虑的就是吃些什么》 , 诗集《我为这人间操碎了心》等 。
空中楼阁 , 海市蜃楼 , 吊脚楼
——霍香结小说阅读札记
刘汀
1
近日读霍香结的最新长篇《日冕》(节选《十月·长篇小说》2022年1期) , 让我有机会重新回顾他之前的两部作品《灵的编年史》和《铜座全集》 。 我有颇多凌乱的阅读感受 , 但一时无力将它们捏合为一个整体 , 思来想去 , 便以投机的实用主义从中拣出三个和“楼”有关的词语——海市蜃楼 , 空中楼阁 , 吊脚楼 , 作为理解的一种可能 。 我同样无力给出为什么是它们以及它们如何构成对零散感受的总括 , 只是提供一种感觉和印象 , 其唯一可取之处对真切阅读体验的忠实 。
难道不可以说 , 真切的阅读体验应该先于所有理论的阐释吗?何况 , 在我看来 , 霍香结的小说在本质上是拒绝阐释的 , 再极端一点 , 对当下语境中的一般的读者和评论家而言 , 它甚至拒绝被阅读的 。 他的故事节奏是当下的、有速度的 , 而他的语言却又是透明而黏稠的(让人想起胶水) , 也就是某种滞涩 , 张力形成障碍 , 阻止读者过度深入文本内部 。 在如今这样以声色夺取人耳目、靠情节曲折动人心魄的语境中 , 它不承诺提供任何阅读的快感 , 无论是在修辞方面还是故事方面 , 尽管它具备非常多精彩的表述 , 情节上的纵横捭阖也比比皆是;但是你又必须承认 , 这种拒绝本身在当下的文学环境里恰恰构成了一种特殊的文学性 。 这不是悖论 , 是现实之一种 。
2
关于《灵的编年史》 , 我会武断地对应为一座“空中楼阁” , 他虚构了一个国度 , 一种文明 , 一部史书 , 那如同首尾相连、前后吞噬的蛇一样的结构——有关故事的正读和倒读 , 倒也是正 , 这种话无需重提——本身并未超脱“形式就是内容”这一现代的文学书写和理解方式 , 但是《灵的编年史》走得更远 , 甚至在某些地方已经触及边界 。 形式一旦到了极致状态 , 它便不仅仅是内容 , 它还有了方法论的可能 。
小说终究是虚构 , 无论作者以如何言之凿凿的口吻来叙述 , 无论其形式如何进行枯燥的知识化 , 它仍然是虚构 , 只有虚构才能在自身中孕育小说的本义:诞生即存在 。 也就是说 , 自被写下那一刻起 , 所有虚构的故事都变成一种实体——文字 , 情节 , 知识 , 感受 , 或者经验 。 因此 , 空中楼阁也是楼阁 , 它和那实际存在但我们始终未曾到达的楼阁一样发挥着效用 。
3
那么 , 《铜座全集》就必须是“海市蜃楼” 。 这是一项更浩大的辩证工程 , 所谓铜座——作者故乡汤错的变音——自有其现实基础 , 但整部书七十余万字最终仍指向一种虚构 , 因为 , 霍香结所写的从来不是有关一块乡土的“故事” , 不论是本雅明意义上的 , 还是热奈特意义上的 , 他所写的都是“事” , 事和故事 , 恰是小说这枚硬币的两面 , 它们共存一体 , 但永不见面 。
这也是海市蜃楼的真谛 , 它以真作假 , 又以假为真 。
阅读《铜座全集》的过程里 , 我几次想起本雅明没有最终完成的巨著《拱廊计划》 , 据说那是全部由“引文”所构成的书 , 无数话语和思想、事件、材料并置在同一个文本中 。 以此来看的话 , 《铜座全集》是一个事无巨细的陈列馆 , 收集着烫错这个地方的历史、地理、人类学、田野调查等众多学科留下的残片 , 仿佛后世人通过考古挖掘而得到的历史剩余 , 这些剩余被衔接在一起 , 但是 , 就像人们所创造的拼图游戏 , 一个方形的木块有无数种拼凑的可能 , 但原图只有一种 。 另一个比照是 , 犹如当下正在远方进行的战争 , 那些难民在离开家园的一刻 , 小小的行李箱里最必须装的是什么?护照 , 现金 , 还是充满记忆和感情的小物件?《铜座全集》就是这个行李箱 , 装满了霍香结要从烫错带走的事物 , 以及附着在这些事物上的知识、认知和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