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逊追溯尤金娜的过往 , 她来自一个世俗化的犹太家庭 , 定居在白俄罗斯维捷布斯克附近的涅维尔 , 这个地方因马克·夏加尔而刻入了西方艺术之中 。 尤金娜的父亲维尼亚明是一名在医院工作的医生 , 结过两次婚 , 是个清心寡欲的工作狂 , 喜欢在冰冷的冬天跳进湖里冬泳 。 他的女儿的一个同学回忆说 , 十几岁的尤金娜是个“大个子 , 有点笨重” , 举止比她的年龄更显老成 。 在经历了充满契诃夫式的医学和文学对话的童年之后 , 她前往圣彼得堡 , 跟随两个波兰人学习音乐:安娜·叶希波娃(Anna Yesipova , 维也纳的音乐教育家Theodor Leschetizky的前妻)以及费利克斯·布鲁门费尔德(Felix Blumenfeld)——此人与作曲家卡罗尔·齐曼诺夫斯基(Karol Szymanowski)是亲戚 。
尤金娜在1917年革命时 , 为沙皇的倒台而欢欣鼓舞 , 加入了一个“人民警察”组织 , 并成立了一个小组 , 为工人阶级的孩子们开办了一所寓教于乐的学校 。 但一次短暂的返乡旅行将她拖进了一个令人沉迷的黑格尔与康德哲学家的圈子 , 其中大多是皈依基督教的犹太人 , 将她引向了俄罗斯东正教 。 尤金娜的无神论者父亲对此非常气愤 , 但她当时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的导师 , 一个名叫列夫·庞普严斯基(Lev Pumpyansky)的文本评论家 , 这是此后一连串不合适的露水姻缘的开始 。 当她拒绝了他的求婚后 , 庞普严斯基过来想要打她的父亲 , 后者把他从楼梯上扔了下去 。
尤金娜在如今已经更名为彼得格勒的音乐学院学习时继续阅读哲学 , 并进一步沉浸在信仰的神秘之中 。 她被符号学家米哈伊尔·巴赫金所吸引 , 这位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人物从苏联境内的一个流放地到另一个流放地 , 一路教授思想史 。 尤金娜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所获得的知识维度 , 已经比大多数现实中的音乐家一生所学更加丰富 。
1923年 , 她被任命为彼得格勒音乐学院的钢琴教授 , 在这个职位上干了七年 , 直到她因宗教行动主义被解雇 。 虽然幸运地逃脱了流放的命运 , 但她的行为还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 威尔逊写道:“她以某种方式设法前往那些被打倒的……主教的集中营和流放地 , 将他们的消息和指示带回给神父和教众 。 ”虽然她是一个很受欢迎的独奏家 , 在14个月内举办了22场独奏会 , 但还是经常“像饿狼一样” , 要依赖朋友的施舍 。
阿图尔·施纳贝尔(Artur Schnabel)访问俄罗斯之旅对尤金娜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 作为贝多芬作品的顶尖诠释者 , 施纳贝尔首次将其32首钢琴奏鸣曲作为一套作品来演奏 。 尤金娜的另一个重要关系是海因里希·诺伊豪斯(Heinrich Neuhaus) , 1930年代他将尤金娜带去莫斯科音乐学院任教 。 诺伊豪斯的学生包括里赫特和吉列尔斯 , 他的妻子离开他跟大诗人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跑了 。 诺伊豪斯将尤金娜的演奏(不公平地)贬低为“任性” 。 尤金娜从未成为与诺伊豪斯具有同等魅力的教育者 , 但她的演奏在音乐圈颇受器重 , 大众也越发喜爱她 。
玛丽亚·格林伯格在她眼中既是对手 , 又惺惺相惜 , 尤金娜说自己的葬礼只想让格林伯格来演奏 。 两位女士都以某种方式说服了后斯大林时代的官员允许她们在1950年代末悄悄地录制了贝多芬的全套奏鸣曲 。 尽管这两套作品出自简陋的录音室 , 使用的是反应不佳的钢琴 , 它们还是代表着超凡的胜利 。 里赫特曾经说过 , 尤金娜可以让钢琴听起来像她想要的任何乐器 。
无望的爱情也仍在继续——这次跟个作曲家 , 下次跟个作家——往往只在她的脑海里发生 。 正如威尔逊女士所描述的那样 , 尤金娜在一个自我营造的梦幻泡影中生存 , 把自己想象成不靠谱的天才美男子的缪斯和克星 。 当她在1969年6月走出莫斯科“旋律”唱片公司录音室时 , 被一辆汽车撞倒了 。 “她的第一个想法是关于那个司机 , 他不应该被起诉 , 这都是她的错 。 ”威尔逊写道 。 尤金娜在18个月后去世 , (与吉列尔斯一样)成了误诊的受害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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