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季羡林最得意的弟子走了,那些“天书”再也没人读得懂了( 二 )


季门弟子
住院期间 , 学生张幸给段晴买了碗豆汁 。 她平常不爱喝豆汁 , 那次却很高兴 , 端过来喝了很多 , 然后说了一句:以前季先生喜欢喝豆汁 , 我也给季先生送过豆汁 。 张幸听了 , 鼻子一酸 。 段晴很少流露出感伤 , 最动容的时刻 , 几乎都是怀念老师的时候 。
季羡林夫人去世后 , 师兄王邦维和段晴去看望老师 。 段晴忽然说 , 季先生 , 您得再找个老伴 。 季羡林说 , 算了吧 。 想了想 , 又加上一句:他生未卜此生休 , 这辈子不想这事了!“段晴敢跟季先生说这话 , 我不敢 。 ”
拜入季门是一场缘分 , 1978年她考北大德语系研究生 , 面试时季羡林在场 。 当时季羡林正想找一个学德语的学生 , 就挑中了她 。 1980年 , 中断数十年的中外文化交流重新连接 , 季羡林时隔30多年重返德国访问 , 带上了段晴 。 他亲自为她争取到奖学金 , 送她到汉堡大学学古代于阗语 。 季羡林是有意布局的 , 陆续送了好几位学生出国 , 接受“德国式”训练 。
季羡林|季羡林最得意的弟子走了,那些“天书”再也没人读得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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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 , 段晴(右一)陪季羡林(右二)访问德国 , 季羡林时隔30多年重回留学故地 。 图/受访者提供
她在汉堡大学的导师是恩默瑞克 , 被称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之一” , 他教的语言包括奥赛地语、于阗语、阿维斯塔文献、摩尼教波斯语、基督教粟特语等 。 上课没有任何热身 , 直接从读原材料开始 , 第一堂课就是读一篇于阗语的故事 , 段晴只读了一句话 。 恩默瑞克非常骄傲 , 发现有人思维跟不上 , 就不屑一顾 。 直到段晴解决了一个他不能解决的问题 , 他才真正承认段晴是他的学生 。
段晴后来的教学方式 , 也是德国式的 。 她会在开头几节课故意拉快进度 , “抖一抖、晃一晃” , 不合适的人自己就走了 , 免得彼此为难 。 一个班二三十人 , 到期末往往只剩下四五个 。 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副研究员姜南跟段晴初学梵语时 , 还不知道梵文字母长什么样 , 第一次上课她就连讲了四课 。 段晴告诉他们:“一路向前 , 不要回头 , 不必纠结 , 学到最后都会明白的 。 ”——她学语言的奥秘尽在于此 。 但段晴有一点跟德国老师不同 , 只要学生表现得好 , 她会以最夸张的语言赞美 。
段晴曾不无自豪地说 , 季羡林生前对西域古代语言的布局 , 现在除了吐火罗语 , 其他语言基本上都可以开设专业了 。 她还开拓了更多中亚古代语言的教学 , 包括佉卢文/犍陀罗语、于阗语 , 以及其他古代伊朗语 , 拓展了季羡林时代的版图 。
季羡林曾将一批学生送出国学西域历史语言 , 但最终把这条路走到底 , 并且取得丰硕成果的 , 只有段晴 。 段晴最后一次见季羡林是2008年6月 , 为了请老师写信 , 促成国家图书馆收藏一批新疆出土文书 。 那天 , 季羡林看着她说 , 段晴 , 有你在 ,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 一年后 , 季羡林逝世 。
熔岩喷发
相传 , 季羡林的导师瓦尔德施密特访问中国时 , 季羡林把《罗摩衍那》中译本送给了老师 。 这是“文革”期间季羡林最重要的成果 , 在那个无学可做的年代 , 他千方百计找机会 , 翻译了梵文的《罗摩衍那》 。 但是那天老师十分生气 , 把《罗摩衍那》扔到地上说:我教给你的就是这些吗?
瓦尔德施密特可能不知道 , “文革”中 , 他的高徒只能当门房、转接电话、收发信件 , 翻译《罗摩衍那》是唯一能与学术保持连接的事 。 直到70多岁以后 , 新疆出土的吐火罗语《弥勒会见记》送到季羡林面前 , 他才重拾看家本领 , 转写、翻译和注释了这部 “天书” 。 季羡林曾经感慨 ,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 这是他一生的喟叹 , 也是段晴前半生的总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