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季羡林最得意的弟子走了,那些“天书”再也没人读得懂了( 三 )


1980年代后期 , 段晴刚回国时 , 没有新材料可供研究 , 西域历史语言学科处于低潮期 。 学者待遇也很差 , 为了补贴家用 , 她曾为一家德国旅行社做地陪 , 给德国游客当导游 , 还开过自己的公司 。 这段苦闷的时光长达十余年 。 直到2000年之后 , 新疆考古出土的文书陆续投入研究 , 段晴才迎来学术爆发期 。 “如积累多年的熔岩 , 一下子喷发出来 。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会长荣新江形容 。
季羡林带回的星星之火 , 在段晴的年代开始燎原 。
研究丝绸之路和西域 , 需要读懂西域的语言 。 在学科分类上 , 西域语言分为印度学和伊朗学两支 。 在中国 , 段晴跟着季羡林学习梵语 , 属于印度学;在德国 , 她学习的于阗语 , 则属于伊朗学 。 两支语言学脉络在段晴一个人身上汇集 , 成为她打通中亚语言的基本功 。 荣新江评价说 , 丝绸之路发现的梵文、佉卢文、于阗文、据史德文、粟特文、叙利亚文……她都能解读 , 她是中国丝绸之路考古独一无二的古语言支撑者 。
“如果要给段老师作学术定位 , 首先 , 她印度学、伊朗学通吃;其次 , 她两条线做的都是最核心也是最难的地方 , 那就是解读 。 ”荣新江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 “这种学问没有功利的意义 , 但国力强大以后 , 各国都会养这么一个人 。 能读懂这些 , 说明这个国家的人最聪明 , 咱们国家就养了一个段晴 。 ”
段晴让同行望尘莫及的 , 不仅是钻研语言的天赋 , 还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质 。
北大的巴利语教学曾经中断过 , 2000年以后 , 段晴觉得应该恢复 , 但巴利语不是她的专长 , 她只是自学了一段时间 , 就开起了巴利语课 。 巴利语是一种印度世俗语言 , 与梵语接近 。 重开巴利语专业之后 , 段晴再一次大胆跃进 , 与泰国合作将南传佛教的《巴利三藏》从巴利文翻译成汉文 。 她带着北大梵巴语专业的学生 , 二话没说 , 就踏上了这场当代译经的苦旅 。
季羡林有着开山之功 , 但因为学术环境的隔绝 , 那代学者只能跟在外国同行后面 。 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孟宪实说 , 如今以段晴为旗手 , 中国西域历史语言研究 , 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国际第一梯队 。 一位日本学者来中国开会时 , 翻着中国学者编的论文集 , 非常失落地说:你们把事情都做完了 。
段晴说过 , 唯有对新疆古代语言文字有深入了解和研究的人 , 才能认识到新疆古代语言文化发展沿革的真面貌 , 把对新疆古代文明的研究 , 作为独立学科来建设 。 这句话里藏着巨大的学术理想 。 荣新江感觉到 , 她用自己的学术成果 , 在构筑一个古代西域文明研究的独立学科 。
她做着“死语言”的研究 , 关注的却是活生生的人 。 她对新疆的热情 , 不仅投注在古老的文书和神秘的语言 , 也包括新疆的人 。 有一年为了开一个新疆民间文化高级研修班 , 她特意为南疆的和田师专与喀什大学各留10个名额 , 专程坐着大巴车 , 带队去两所学校宣传 。
通灵人
破译天书 , 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这些看似缠绕的线头 , 又如小孩涂鸦的字符 , 就像古人写下的密码 。 没有现成的答案 , 甚至无人可以交流 。
德语专业的同事谷裕无法感受段晴的工作 , 她好奇地问:你破解那些天书的时候 , 是不是感觉有神助之力?段晴眼睛一亮 , 太对了!
2008年 , 新疆挖玉人在古代于阗地区挖到了五块毛毯 , 色泽鲜艳 , 填满了奇异的图画 , 图画间还绣着三个神秘字符 。 段晴看到照片 , 认为是于阗特有的丝织品“氍毹” 。 她经过长时间思考 , 认出方毯图案是几大希腊天神 , 而最后的那尊神灵 , 是苏美尔女神伊楠娜 。 她继而破解出三个字符 , 是希腊词与梵语词融合而成的于阗语词 , 意为“冥洲”——女神伊楠娜的宣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