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飙|戴蒙德对谈项飙:相比于新冠疫情,气候变化是更严重的全球问题( 三 )


项飙同样强调 , 我们在应对此类问题时需要更加重视“全球南方”的作用 。 “现代化的叙事确实给我们呈现了一个相当扭曲的画面 , 即每个人都应该渴望拥有欧洲人或美国人那样的生活方式 。 但从历史上看 , 这种生活方式是建立在枪炮和病菌殖民之上的 , 它在道德上大有问题 , 在生态上也是不可持续的 。 ”项飙认为 , “全球南方”当下希望提供一个新的全球性答案 , 而这一答案其实是有其思想史来源的(“全球南方”由非洲、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太平洋岛屿以及亚洲的发展中国家等地区组成) 。 例如印度的甘地、中国的章太炎、日本的竹内好等思想家 , 都曾从不同的角度对西方工业文明展开过深入的批评 , 并提出过一种组织我们个人和公共生活的全新想象 , 而“我们可以试图恢复这一传统” 。
历史是一门科学还是一个道德故事?
许多人会将戴蒙德的写作归入“大历史”的范畴 , 因为他试图解释人类文明发生和演化的宏观过程 。 在对谈中 , 两位学者也谈到了彼此对“历史”的看法 。 在戴蒙德眼中 , 历史是一门科学 , 而且他力图“让历史比历史学家追求的历史更科学” 。 戴蒙德认为历史能被视为科学的基础 , 是我们能看到普遍历史教训的存在 。
戴蒙德举了古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的例子来说明这一观点 。 修昔底德通常被认为是第一位在公元前4世纪记录雅典和斯巴达之间战争的历史学家 , 在修昔底德那里 , 爆发于雅典和斯巴达之间的伯罗奔尼撒战争本质上源于一种“信号”的缺乏 。 雅典和斯巴达分别作为打击和保护科林斯的城邦 , 都没有向彼此明确示意他们的“底线”何在 。 同样的道理也发生在一战和二战中 , 一战中的英国与法国开战 , 同样是因为英国没有给出明确的“信号” 。 “如果你不发出信号 , 对方就会对你的行为感到惊讶 。 这是历史上的普遍教训 。 ”戴蒙德认为 , 这一历史教训从修昔底德的时代开始被讲述 , 此后在千年的历史中不断以不同的方式重演 。 正是这种差异中的普遍性 , 让他有信心将历史研究发展为科学 。
项飙对此提出了不同的观点 。 他认为历史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成为一门科学 , 很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历史是人类的活动 , 我们无法脱离“谁的历史”的追问 。 “征服者和胜利者的历史 , 不可能是受害者和战败者的历史 。 ”从这个角度来看 , 项飙认为历史更像是一个“道德故事” , 赋权人们去理解他们所身处的位置 , 并指导他们行动 。 他认为我们十分需要给予像亚力这样的人以“力量感” , 给予世界更丰富的历史叙事 。
两位学者的作品都曾引发学术界之外各界人士的广泛讨论 , 他们如何进行写作 , 也是许多读者关心的问题 。 对此 , 项飙强调了写作驱动力的问题 。 “最重要的是写作必须有一种沟通的欲望 。 ”他特别提到 , 对于亚洲国家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来说 , 培养这种写作的冲动非常重要 , 因为“我们往往认为写作是一场表演 , 必须遵循一定的框架、一定的体裁、一定的公式 , 以证明你有能力驾驭某种写作风格 , 或是为权威写作 , 以获得某些你想要的奖励” 。
针对当下的写作环境 , 项飙也认为 , 社交媒体时代对于学者们的公共写作来说是一把双刃剑 。 一方面 , 读者们往往缺乏耐心阅读深度的文章和书 。 另一方面 , 资讯的发达、教育水平的提高 , 其实也培育了更多元、更广大的读者群体 。 年轻人们渴望新的想法、新的分析、新的语言 , 这对于学者们通过写作与公众进行对话也创造了更多的机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