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启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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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一个秋天 , 朋友远道来访时赠我一套好看的功夫茶具 , 也就是从那时起 , 我才真正开始对茶有了些许研究 。 之前 , 我也一直喜欢茶 , 在单位或家中 , 每每口干舌燥 , 总爱泡上一壶 , 工夫充余 , 则细品慢饮;有活急着 , 咕嘟、咕嘟来上几口 。 喝茶 , 解渴是主要的 。
北方人喝茶一般都有个习惯 , 搪瓷大茶缸或者一下子能盛下半暖瓶水的大茶壶往那一放 , 搁上半把茶叶后 , 灌满开水 , 接下来就是通常说的喝茶了 。 这些年 , 信息渠道愈发畅通 , 加上人们生活水平都不同程度提高了 , 南方人喝茶中的不少“道道”陆续被当做茶艺传到北方来 , 北方人喝茶时的做派变得温柔、文雅多了 。 不过 , 如我一般视品茶为解渴的同乡仍大有人在 。 日升三竿 , 泡茶一壶 , 喝上半天 , 解渴降燥 , 虽方法粗俗 , 倒也自得其乐 。
其实 , 在北方 , 人们喜爱茶 , 和喜欢嗅茶香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南方人 。 像我的家乡胶东一带 , 虽不是茶叶产区 , 但其家家户户都不缺少茶叶 。 城乡街面上茶店茶铺茶摊随处可见 , 生意也是一年一年见好 。 早些年 , 我随父母居住在乡下 , 所在的村子不怎么大 , 可要论爱茶程度 , 却是一家不逊一家 。
我父亲尤爱饮茶 。 我记事时 , 父亲就在10几里外的公社卫生院里做防疫医生 , 每星期有固定的两三次回家工夫 。 每次回家 , 尤其是秋天瓜果飘香的日子里 , 我家不大的庭院里都会上演有滋有味的“茶话会” 。 其时 , 父亲泡以清茶 , 与街坊邻居叙旧拉呱 , 其乐融融、其情浓浓 , 茶香和着友善气息在庭院中升腾弥散 , 恣了人 , 醉了心 。
等待父亲回家的时候 , 母亲便早早清洗干净茶具 , 足够多地摆上父亲和街坊爱喝的茉莉花茶 。 下午放学赶回家后 , 我总是会勤快地绕着屋外墙根儿寻找草秸或树枝杈 , 再拿来快壶 , 装水点火 , 水烧开时 , 父亲骑车到家的铃声便准时在村梢上响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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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 , 月朗星稀 , 秋虫呢哝 。 庭院里 , 偌大的葫芦架上藤繁叶茂 , 斑斑点点的月亮银辉透过葫芦架洒落在父亲摆放的茶桌上 。 此时 , 父亲的知己都已从西屋、北屋、村后、村南不请自到了 。 续水、泡茶 , 父亲有序地忙碌着 , 街坊们则在品味茶香中愉快地营造着一种属于乡下人特有的善爱情境 。 这其中 , 没有贵贱之隔 , 没有贫富之分 , 没有欺嫌之疑 , 有的只是乡下人足以传世的平和与本分 。
我当兵走的时候 , 父亲依然在乡里做卫生防疫活计 , 村里推行了“大包干” , 到我们家跟父亲一起喝茶仍然是街坊们忙里偷闲的营生 。 在部队的第四年 , 父亲写信说 , 有两位常到家里喝茶的同村“茶友”不幸病逝了 , 每每与其他街坊端起茶杯时 , 心里就会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愫 。 记得当时我给父亲及时回了信 , 信中我说 , 浮生若茶 。 人的一生酷似茶叶 , 初次遇水 , 茶叶能够释放出起自内心的浓烈芳香和醇厚的甘美 。 等到迟暮时 , 便甘美不复 , 馨香不再了 。 至于人生 , 莫过于此 。 关键看他是否如茶 , 在度过生命的旅程中能否留些念想给后人 , 这些念想 , 好比茶的色彩 , 或者 , 如茶的香醇……
十几年前 , 我跟父母举家迁到城里 。 这之后 , 我们家再也没有浅浅的庭院了 , 再也没有青青的葫芦架了 , 更没有那些常来家里与父亲一起喝茶的乡邻了 。 年过花甲的父亲和母亲蜗居在闹市中一处没有什么院落的居室里 , 听嘈杂的市井之声 , 闻无处不在的汽车尾气 , 闲余 , 父亲照例喝茶 , 用先前北方人喝茶的方式 , 朝来夕去 , 一以贯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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