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庵|止庵:所谓人生,就是尽可能在生命结束那一刻减少一些遗憾( 二 )


止庵|止庵:所谓人生,就是尽可能在生命结束那一刻减少一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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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一切光源都熄灭:沙鸥诗集》 , 沙鸥著 , 止庵 编/亚非 编 , 新星出版社 , 2019年3月 。
从《雨季情诗》到《远方梦》这六组诗收入他的两部诗集《一个花荫中的女人》(一九九二)和《寻人记》(一九九四)中 , 从这里可以看出他在现实中是怎样地幻想 , 他的幻想又是怎样一次次地破灭 。 而此后那由一百首诗组成的《寻人记》 , 则是以诗的形式追忆逝水年华 , 他的一生在此已经交代完毕 。 父亲说:“《寻人记》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 。 ”他患病之后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完成了这组诗 , 当时我们俩都多少松了一口气 。 最后的两个月里 , 他收到重庆出版社傅天琳女士寄来的《寻人记》样书 , 这对他是一种慰藉罢 。 我想父亲作为一个诗人 , 他是完成了的 。
去世前二十四天他突然大量呕血 , 抢救过来 , 他说还要写一组诗 , 总题目叫作《无限江山》 , 题词用李后主的“无限江山 , 别时容易见时难” 。 他已不能执笔 , 口述由我笔录 。 记得一盏昏黄的灯照着他 , 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 窗外是黑暗的夜 , 他的声音艰难有如挣扎 , 断断续续 。 这组诗没有完成 , 最后一首《松花江夕照》是写在去世前两天 。 在这里他表达了对逝去的生命的无限依恋 , 此外我还隐约感到作为一个诗人他对自己的才华是有充分自信的 。
父亲活着 , 他是一切都要“好”的;他真正把写诗当成一种艺术 , 所以在他一生中不断对此加以研究 。 最后十几年里他一直都在准备写一部题为《写诗论》的书 , 他说关于新诗还没有这么一本书 , 而且对读者和写诗的人都能有些用处 。 一九九三年一月他给我来信就说过:“一切观点都较稳定 , 是写这本书的时候了 。 可以自成一个体系 。 ”这是父亲一生打算做的最主要的事情之一 , 但到底没有做出来 , 我想还是因为缺乏鼓励的缘故 。
【止庵|止庵:所谓人生,就是尽可能在生命结束那一刻减少一些遗憾】他去世了 , 他的苦乐荣辱都随之而去 , 只有这一点在我心里永远是个不可弥补的残缺 。 去世前一个半月 , 他最终拟定了目录 , 就没有力气动笔了 。 从前他说要写三十万字 , 这回减为二十万字 , 后来又说有十几万字也就够了 , 最后他打算口述给我各章的要点 , 以后争取由我敷衍成篇 , 可就是这个也没有能够实行 。 我们都一天天地感到生命是一天天地在离开他 。
有一天他突然哭着对我说 , 《写诗论》是写不出来了 。 ……我由此知道所谓人生就是尽可能在生命结束那一刻减少一些遗憾:对自己的遗憾 , 对别人的遗憾 , 还有别人对你的遗憾 。
止庵|止庵:所谓人生,就是尽可能在生命结束那一刻减少一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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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鸥 , 原名王世达 , 重庆人 。 1939年开始发表作品 。 194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 著有诗集《农村的歌》《化雪夜》《一个花荫中的女人》《失恋者》《寻人记》《沙鸥诗选》 , 评论集《谈诗》《学习新民歌》《沙鸥谈诗》散文集《英雄船长》《一钱不值》等 。
谈疾病:
生所厌恶的 , 只是生的不如意而已
我本是医生出身 , 从前每天上班都要给人写些病历什么的 , 自己也免不了偶尔头痛脑热 , 所以可以说是对疾病有着双重的感受 , 但现在却不想在这儿谈论某一种特定的病症 , 想说的是“生老病死”里的那个“病” 。
生老病死 , 这是多么周全的一个体系 , 仿佛其中蕴含着什么匠心似的;虽然我是唯物论者 , 并不相信有造物 , 但也觉得这实在安排得太妙了 。 生与死是根本对立着的 , 生就是不死 , 死就是不生;老虽是生得久了 , 却往往是生意更重;在其间插入一个病字 , 庶几可使生意渐减 , 死意渐增 , 作了必不可少的过渡 。 这个意思 , 差不多所有谈论自己病况的人都曾说到 , 譬如蒙田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