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勇|元故事|当“梵高”遇到梵高

深圳布吉大芬油画村 , 一个闷热难耐的夏夜 , 星光在大气的扰动下 , 形成了旋涡状的天空奇观 。 经过一天的熙来攘往 , 装卸油画的卡车、讨价还价的画商、四处探店的游客如退潮般消失不见 。
此刻 , 没有人注意这样一个人物形象:此人长着向上倾斜的前额、强有力的鹰钩鼻、不对称三角形的脸孔和忧郁的眼神 , 红色须发犹如暗夜中的火苗 。 他像个幽灵一样四处游荡 , 村子里举目可见的油画复制品如《向日葵》《麦田》《夜间咖啡馆》《星夜》引他久久驻足 , 画廊门口的巨幅海报《中国梵高 CHINA'S VAN GOGHS》让他眼含热泪 。
荷兰阿姆斯特丹博物馆广场 , 刚刚下过一阵小雨 , 积雨云随气流涌动翻滚 , 气氛有些躁动不安 。 临摹梵高作品已20年的赵小勇怀着朝圣般的心情等候在梵高博物馆门前 , 却意外发现不远处的纪念品商店竟在出售自己的画作——在国内几百元人民币卖给外国客户的梵高复制品 , 到这里一转手就是几百欧元 。
在欧洲客户的引荐下 , 赵小勇早于博物馆开馆两个小时进入 。 他缓步走近《梵高自画像》《盛开的杏花》《群鸦乱飞的麦田》等真迹 , 仿佛时间凝固了 , 世界无比安静……与其说他在凝视作品 , 不如说他在接受作品的审视 。
他觉得 , 大师的笔触已化作簇簇火苗 , 烧光了他临摹的5万幅画 , 还有他在大芬村的20年生活 。 万念俱灰 , 一切归零 。
“在世人眼里 , 我是怎样的人?是无名之辈 , 还是一个低到尘埃里的人?倘若果真如此 , 总有一天 , 我会用我的作品告诉世人 , 我虽为无名小卒、区区贱民 , 却心有瑰宝、绚丽璀璨 。 ”1882年7月21日 , 刚刚立志成为画家不久的梵高在给弟弟提奥的信中写道 。
自卑而狂热的梵高绝想不到 , 在100年后的中国南方城市深圳 , 一片占地不足0.4平方公里的村落将与他发生奇妙关联 , 人们靠临摹他那些生前无人问津的作品为生 。
2016年 , 由余海波、余天琦联合执导的纪录片《中国梵高》在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首映 , 以赵小勇、周永久为代表的大芬油画村画工群体从反复临摹世界名画到艺术上逐渐觉醒的故事渐渐“出圈” , 大芬油画村成了备受瞩目而又毁誉参半的神奇土地 。
赵小勇|元故事|当“梵高”遇到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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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时代“淘金史”
如果梵高来到1990年的大芬村——这年恰好是梵高逝世100周年——能看到这样的景象:握手楼鳞次栉比 , 四周杂草丛生、污水遍地 。 彼时还没有后人熟知的“大芬油画村” , 只有令人掩鼻的“大粪村” 。
变化是可见的 , 地处深圳中部的布吉正大力吸引港资以发展“三来一补”产业 。 深惠路通车带来的交通红利 , 让原本不起眼的大芬村进入港商黄江的视野 。 跟其他港商不同 , 黄江不需要土地、厂房 , 只要租几间屋子做画坊 。 他临时组建起一个20多人的油画工作室 , 从香港的贸易公司接油画订单、取样板 , 再拿到大芬村完成 。 上世纪90年代 , 商业画刚刚兴起 , 发展势头迅猛 。 黄江的成功引来无数绘画爱好者、美术学院毕业生 , 甚至是毫无绘画功底的年轻人淘金 , 其中就有赵小勇、周永久 。
“大芬村老围5号”是赵小勇工作室在地图上的定位 , 门前那幅“中国梵高”的纪录片海报则是对他过去25年创作历程的高度概括及个人推广 。 赵小勇生于湖南邵阳农村 , 自幼习画——他强调这一点 , 也许是因为人们更容易理解表面上的因果性:先有前面的伏笔 , 然后才能有故事 。 对于在流水线上终日劳作的农民工而言 , “靠画画赚钱”除了现实的考虑 , 还指向一种理想化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