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宁:陕西瓦窑堡、吴堡的“堡”为什么读“b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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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腔北调:方言里的中国》作者郑子宁
文 / 郑子宁
陕西瓦窑堡、吴堡的“堡”为什么读“bǔ”?
峭壮灵峰 , 创兴华宇 。 式开讲肆 , 用陈法侣 。 物置人多 , 利圆三宝 。 庶几乎作善之祥 , 传名旷古 。
——辽·李仲宣《盘山祐唐寺创建讲堂碑铭并序》(987年)
俗之误谭 , 不可以证者何限……帽为慕 , 礼为里 , 保为补 , 褒为逋 , 暴为步 , 触类甚多 。
——唐·李匡乂《资暇集》
音韵有四等 , 一等洪大 , 二等次大 , 三四皆细 , 而四尤细 。
——清·江永《音学辨微》
今天北方许多地方地名里都带个“堡”字 , 但是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堡”字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读音雷区 。 如陕西吴堡县 , 多少人一不当心就说成了吴“保”县;北京的十里堡 , 却得读十里“铺”;至于乌鲁木齐的地窝堡机场 , 那又得读地窝“补”机场了 。
“堡”读pu音比较容易理解 , 这其实就是“铺”的一个俗写 。 “铺”本是古代驿站系统中的一环 , 每十里设置一铺 , 所以经常出现十里铺、二十里铺、三十里铺的地名 。 相应的 , 如果看到带“堡”的地名是整十里的 , 读“铺”大约不会错 。 更应该问的是 , 为什么古人会用“堡”作为“铺”的俗字?
读bu的呢 , 一般来源则是真正的“堡” , 多出现在一些村庄与集镇的地名中 。 这类居民点一般由于有军事需要 , 会设置成较为封闭的聚居形式 , 在敌人进攻时有利防守 , 这样的地方往往称作“堡” 。 从字源上来说 , 不难发现“堡”其实就是“保” , 只是加了土字底而已 。
也就是说 , 与pu的读音不同 , “堡”不管是读bao还是读bu , 本质上是一回事 。 甚至可以这么说 , bu是一种“堡”在北方的特殊读音而已 , 读bu的“堡”字地名高度集中在北方地区 。 反过来说 , 南方一模一样意思的“堡”往往就是读bao 。 譬如贵州安顺的屯堡人 , 祖上是明朝由南京迁移到贵州的驻防军屯士兵 , 屯堡人居住的村落在各方面都充分考虑了军事防守 。 村中碉楼林立 , 一个村就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堡垒 ,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才叫屯堡人 。 按说这个“堡”和北方部分村庄的“堡”来源是接近相同的 , 但是屯堡的“堡”仍然读bao 。
若按照从中古汉语演变到现代北方话的一般对应关系 , “堡”读成bu可算得上是个特例 , 中古时代与“堡”同音的“保”“宝”在北方地区并没有大规模读bu的现象 。 不过正如我们一再展现的 , 特殊的读音往往并不是某地人不当心把字读歪了 , 而是能找到久远的源头 。
在今天天津蓟州的盘山有一块石碑 , 上书《盘山祐唐寺创建讲堂碑铭并序》 , 写作者为当年的蓟州军事判官李仲宣 。 中国古代勒石立碑的一大优良习惯是落款时会写明事件 , 所以我们能够得知这块碑立于统和五年四月八日 , 也就是公元987年 。
这篇碑铭主要记录了盘山风光和祐唐寺的历史沿革 。 祐唐寺本是古寺 , 后因战乱被毁坏 , 后来在10世纪中叶先后重修佛殿、厨库、僧房和讲堂 , 大有复兴之势 。 和写诗时经常会按照遵循古旧的押韵原则不同 , 碑铭文字往往可以反映当时的语音 , 也就是公元10世纪后期辽朝河北地区的汉语 。
在这篇韵文中 , 出现了“宇”和“侣”、“宝”和“古”押韵的现象 。 也就是说 , 在李仲宣说的方言里 , “宝”有很大的可能读成了/pu/ , 所以才能和其他几个字互相押韵 。 这个现象在辽朝的北方汉语中曾经相当规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