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殿元|雁北乡土小说：飞贼唐二命（一）( 二 ) |周殿元|唐老满

唐二命捶了捶腿，说：“不卖八爷，穷的球头儿捣炕洞哩，应县郭养恩和俺有过交往，能出的起价” 。
唐老满点了点头，说：“先放窖里，明天个儿请你师父来，顺路爹给你抓药” 。
鸡叫了头遍，唐老满起了炕，大裆裤一蹬，艾草一缠，顺手将旱烟锅子一别，说了声：“二命，爹上山咧，黑下回” 。下地套拉了踢到山，提了打狼锤，一出窑，便折进了上龙山的峪沟里。
唐二命迷迷瞪瞪“哦”了一声，一觉醒来，已是前半晌了，吃了几口冷块垒，下了窖，将那挺“歪把子”提了上来，放在炕上，瞅、摸了半天，扯下了弹匣子，黄橙橙的子弹满满的。
唐二命别看年岁不大，二十二了，名头却不小，是南山一带有名的贼，人人提起唐二命来，都摇着头，说：“软软绵绵，贼的爷爷，天生大狱的料子” 。四岁那年，老满婶还活的时候，领着回娘家，竟把姥爷的钱袋子给顺了回来，小手攥着五六枚制钱，眨巴着眼儿，悄悄对老满，说：“爹，打酒喝” 。
俗话说“从小看大、七岁至老” ，未圆锁之前，爹娘带着无论去谁家窜门、走亲戚，吃席面，都不空回，上到银元铜子、下至针头线脑，总要偷的兜里鼓鼓囊囊的，十五、六名声就坏了，人们都说：“看看大命，人家本本分分的学艺，吹唢呐，一根棍子捅的，一口窑出的，差的不在那车马炮上” 。
其实，唐老满自个知道，二命是像了祖了，他爹就是个大飞贼、大土匪。
在关北、关南提起赫金毛来，人人皆知，年轻时飞檐走壁，有名的独行大盗，后来加入义和团，耍了一把大铁枪，又挣下“铁枪赫”的绰号。为了躲避官军、仇家，在雁门馒头山占山为王，山寨被清军攻破时，为了给三位压寨夫人跑路争取时间， “铁枪赫”一人对打六名八旗兵，枪挑死俩，伤了俩，后被乱刃分了尸。
二夫人唐大女带着六岁的儿子赫满，在几名悍匪舍命的保护了，出了围子，一路讨吃要饭，辗转回到了箭杆梁娘家，隐姓埋名，过起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并将赫满随个自个的姓，改叫唐满了。
唐二命过十六岁生日，也是八月十五，黑夜下，唐老满盘腿坐在炕上，灌了一口土豆酒，摸了把嘴，便打开了话匣子：“二命呀，俺娃儿名声臭了，从咱莺子沟，上到花豹崖，下到凌云口，臭臭得了，这地界不能待了。俺娃年岁也不小了，重活又干不了，爹寻思，下城里，段二鞭杆子木材铺跑跑腿，混碗饭吃。 ”
段二鞭杆儿大号段仁林，搞木材买卖，南山买下了上千亩林子，县城开的作坊，是当时浑源有名的土财主。段仁林的爹是赫金毛的得力帮手，还是结义兄弟，一同命丧馒头山。
唐二命进了段家作坊后，起先还能规规矩矩，三个月后，终究脾性难改，偷了一块大洋，段仁林拍着唐二命的肩膀说：“你终究是梁上君子的材料，不敢耽搁了你的前程” ，从怀里摸出两块大洋，塞给了唐二命，又说了句：“庙太小，稳不住大神，哪来哪去吧” 。
唐二命怀揣着两块大洋，一出门，朝地上唾了一口，骂了一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街上晃荡了半天，转进了孙家酒铺子，要了熏鸡，老酒，吃喝了起来。酒足饭饱，结账时，才发现两块大洋不翼而飞了，心中暗道：“碰见高人咧” ，思忖了半天，想起来，进门时和一个留小辫子的人撞了满怀，便说了声：“老孙，银子没了，先赊下，明个给” ，便急匆匆的出来，四下寻那小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