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殿元|雁北乡土小说：飞贼唐二命（一）( 三 ) |周殿元|唐老满

黑夜下，才在木市街高家车马大店逮住了正在吃猪头肉、喝烧酒的小辫子，唐二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一声：“师父在上，俺磕头了” ，便“砰砰”地磕了起来，那人“嘿嘿”地笑了几声，说了句：“人不机灵，倒也不是粑粑眼，起来吧” 。
二人边喝酒、边唠嗑，唐二命才知道这小辫子便是名震大同府、归绥一带，会缩骨功夫，能从窑道钻进家偷东西的，大飞贼吉鱼儿。吉鱼儿是天镇新平堡人，打小顺手牵羊，见啥偷啥，爹娘要脸面，夜里私下商量乘吉鱼儿担水不注意的时候，猛不防推到井里淹死，被尿憋醒的吉鱼儿听到。吉鱼儿伤心欲绝，心想“虎毒还不食子了” ，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开始浪荡天涯的“飞贼”日子。（笔者曾有文专门写过吉鱼儿）
唐二命喜得名师，从此，二人南下太原、北上归绥，西到榆林、东至张家口，做下了许多案子，尽管屡屡得手，也只是混个肚皮溜圆儿，手头阔绰，积攒不下光景。
日本人来了当年，吉鱼儿、唐二命师徒二人应另一名大盗、大同人李文魁、李存玉师徒之邀，返回了大同城，密谋要偷日本人在卧虎湾的物资库，这才引出吉鱼儿、唐二命被枪击，避祸龙山，盗周家二奶奶墓的事儿。
搓着脚趾缝里的泥条儿，瞅着歪把子机关枪，唐二命思忖了大半晌， “枪铁定是周青这个二狗子搞得，这家伙胆儿够肥的，机关枪都敢黑，周殿元这老鳖子为啥要藏在坟里，砖碹的又那么结实，錾子、锤头做翻了大半夜，不像是要用或卖，倒像是永久藏起” ，苦思冥想，终没个头绪，说了声：“管球他了，反正好过爷了，让爷捡了个落树杏儿，睡” ，便将歪把子用乱羊皮袄捂起，倒头又“呼呼”了起来。
一觉醒来，已是后半晌，雁门关外的九月末，和狗脸一样，说变就变，毒梗梗的日头一下子从黑云里钻了出来，唐二命跳下地，木瓜瓢从瓮里舀了苦菜汤， “通通”地灌了一气，又舀冷水，抹了把脸，心想：“黑夜下师父来，怎也得弄些酒肉吃吃” ，便从瓮旮旯摸出一个牛皮小包来，打开，捌下一块黑油油的东西，攥在手里，又将牛皮包塞了回去，出了窑，将门一锁，来到了村西。
一到窑前，喊了声：“仁堂叔，屋里不？” ， “在哩，二命来了” 。
唐二命一进窑，斜跨在炕沿上，摊开了手，说：“仁堂叔，您看这是啥” 。李仁堂从炕头“哧溜”一下窜到了炕尾，伸手抓了去，胡子一翘，鼻子抽了几下，嗅了几嗅，登时大嘴咧了起来，说：“好烟，云南官货” 。
一块儿官烟，换了半条狍子腿儿，半坛子老柴酒，是李仁堂从急慌马乱地窖里取的。唐二命临走时，李仁堂还吩咐说：“二命这娃儿，本事人，尽是稀罕玩意儿。有这货给叔，叔和二子天天给你打狍子吃” 。
日头跌下了龙山梁，吉鱼儿和唐老满一前一后进了窑。吉鱼儿开口便问：“歪把子了，俺瞅瞅” ，唐二命取了羊皮，吉鱼儿瞅、摸了大半天，说了句：“这玩意叫叫大正十一式，瞅瞅，弹匣匣歪着哩” 。
唐二命将锅端上了炕，酒坛子一稳，一揭锅，用手一指，说：“炖了两个时辰了，还是扎牙，老狍子，柴的厉害，爹、师父先上炕，喝口，歇缓歇缓” ，说着，又将三个笨碗摆到了炕上，转身出了外窑，端回半盆苦菜来。
唐老满将手中草药放在炕柜上，说了句：“狗儿的，王没眼也黑心哩，这几副草药硬生生收了五百大骆驼票子” ，说完，正要上炕，又拎起酒坛子嗅了嗅，又说：“李仁堂的山药蛋子酒，劲气不够。咱窖下还有埋下的酒哩，正宗高粱酒，俺去取”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