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衡:还有很多章要写( 三 )


|赵毅衡:还有很多章要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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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考入伯克利大学念博士 , 在攻读叙述学时 , 他发现“不仅叙述文本是被叙述者叙述出来的 , 叙述者自己也是被叙述出来的——不是常识认为的作者创造叙述者 , 而是叙述者讲述自身 。 在叙述中 , 说者先要被说 , 然后才能说” 。 在形式论上又想明白可以通过形式来探究文学与社会之关系 , 几乎如同行至桃花源豁然开朗之境 , 乃至许多年后想起来仍觉得“很可能写这本书(《当说者被说的时候》 , 赵毅衡博士论文笔记)本身是我一生罕有的快乐经验:没有分数之谋、方帽之争、稻粱之谋 , 也没有什么人等着看 , 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快乐 , 想通一个问题后 , 那种爽然 , 那种触类旁通的乐趣 , 以后再也没有体验过 。 ”
《远游的诗神》《美国现代诗选》《当说者被说的时候》 , 实际上这些开小差的事构筑了他的快乐 , 包括《沙漠与沙》 。
可是他摆摆手:“这种快乐本身只是一种小得意 , 没什么意思 。 做学问本身是很苦的 , 没有捷径可走 , 唯一的捷径就是你瞄准一个方向 , 不要舍弃 。 一个人一辈子做不了两三件事 。 我写小说一两个月就结束了 , 从此就不写了 。 ”赵毅衡的身体往后靠了靠 , 好像陷进沙发里去 。 他坐在逆光处 , 看不分明 , 有一阵子好像眼睛都要闭起来了 。
要不聊会儿小说吧 。
断章
——真的再也没写过了吗?
——再也没有写过 。 92年还是93年 , 突然就有了一阵狂热 , 那几篇全部是在那段时间写出来的 , 两个月 。
——怎么会出现那种狂热?
——那就不知道了 , 人总是有点奇思怪想的 。 某种激情 , 某种刺激 , 觉得我可以写着玩玩 。 我写的杂学很多 , 说句老实话 , 不应该 。
——那么那些写作有所师承吗?
——我的老天!我没认真做 。 你这样一说这个事我觉得脸红(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搓着脸) 。 风格不太统一 , 没好好发展出自己的路子 。 好好做的话不至于这个样子 。 我写过几首诗 , 到现在没有装订成册 , 人家要我装订成册 , 我说还是算了 。
——讲讲您之前邮件里跟我说的那些故事里的秘密吧 。
——你看《夜与港湾》那篇里面有个英国人 , 实际上因为北洋舰队的军舰有从英国买来的 , 那上面有英国的雇佣军、退休海军军官 。 那些洋员、帝国主义在甲午海战中起了什么作用?破坏还是帮助?历史学家都搞不清楚这一段 。 还有《裸谷》 , 里面的男生说他是阿努拉族 , A-N-U-R-A , 是拉丁文的蛙科 。 所以我说他嘴好大 , 笑起来特别怪 , 就是暗示他是青蛙变身 。 他在洪水里救了她 , 只要有水 , 当然是青蛙最得意了 。 所以最后女主人公也正在变成青蛙 , 她对全球变暖的环境变化有了切肤之痛 。
——《沙漠与沙》和《居士林的阿辽沙》两篇一定是花了力气 。
——这个是我以前看到的一份刊物 , 每个省都有的 , 《文史资料选编》 。
这两个故事我印象都非常深刻 , 一个是关于白俄军的(《居士林的阿辽沙》) , 一个是关于一批从莫斯科回来的人想重新和莫斯科谈交易(《沙漠与沙》) 。 我这个人有一种感情上的倾向 , 我非常同情失败者 , 他明知他的事业失败了 , 还不得不坚持下去 。 也许这是我本身的经历 , 明知道我的学问没用了 , 但是我还得坚持下去 。
这个还是挺悲壮的 。 你知道没希望 , 知道没戏 , 大部分人就溜了 , 你还在坚持 , 无非是对自己有交代 。 白俄在中国打什么仗?雇佣军嘛 。 但是他在俄国失败了 , 到中国来帮军阀打仗 , 也就打下去了 , 你得忍受这当中所有的不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