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顶硬上:民国笔记中广东人的“硬”气( 二 )


但是 , 请别误会 , 这种“硬”气只会使招待更周到 , 而不是口惠而实不至:“在他们硬棚棚的性格中 , 对待客人 , 倒是唯命是听 , 没有一些儿不周到的地方 。 但是我们要叫唤他们 , 是‘伙计’而不是‘堂倌’ 。 ”(春申君《上海讲座:广东菜在上海》 , 《上海周报》1933年第1卷第20期)观察的确非常到位 。 一方面 , 广东的侍者之所以表现出“生性硬绷绷” , 在于他们“不专巴结小账” , 另一方面 , 不能叫他们“堂倌” , 因为这些“伙计”大都是广籍 , “广东音的‘伙计’如同上海音的‘镬盖’相仿 。 他们愿做‘盖’而不喜做‘官’ 。 ”(老飱《粤菜馆与宁波菜馆》 , 《上海生活》1938年第2卷第1期)
也有人观察到广东人性情灵活柔软的另一面 , 但毕竟是相对于“硬”而言的:
说了半天 , 徽馆生意不佳的本命星君 ,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吃了大价钱没有面子?我现在借箸替徽馆画策 。 第一 , 广东馆不是也卖大洋的么?然而嘴里虽然硬功夫硬碰硬 , 事实上可软下来了 , 从徽菜那种大馆子起 , 到宵夜馆止 , 都改售小洋了 。 碰硬碰的广东馆尚且临盆 , 徽馆就不好临临盆么?(开末而《对于吃徽馆的意见》 , 《大常识》1928年第2期)

广东人这种“硬”气是如何形成的呢?从历史地理的角度 , 当与其绵疆峻岭的自然环境 , 以及远离朝廷仕进不易社会历史有关 。 甲午恩科进士出身 , 入过翰林 , 官至安徽提学使 , 辛亥革命后隐居上海专述著述的广东东莞人张其淦(1859年-1946年)在《岭南名臣序赞》中说:“绵疆峻岭,代有伟人;文川武乡 , 常产贤哲 。 ”而晚近以来 , 梁启超在《袁崇焕传》中在力表彰的东莞人袁崇焕 , 就是这种绵疆峻岭所产“硬”气人物的最佳代表:
“吾粤崎岖岭表 , 数千年间 , 与中原之关系甚浅薄 。 若夫以一身之言动进退 , 关系国家之安危 , 民族之隆替者 , 自古未始有之 。 有之 , 则袁崇焕其人也 。 ”
民国|顶硬上:民国笔记中广东人的“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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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爱国将领袁崇焕像 。
根据陈序经教授及耶鲁大学萧凤霞教授的研究 , 袁氏出生疍民之家 , 占籍广西藤县得中进士 , 其后来为国干城所赖以从故乡招募的子弟兵 , 大半也是疍民 , “丢那妈 , 顶硬上” , 这句始自疍民的粤谚 , 也成为他所率部队的“冲锋号” 。
同是出自珠三角地区疍民之家的晚辈音乐大家冼星海 , 不仅从不以出身为讳 , 还将疍民最著名的民歌《顶硬上》谱曲演唱 , 自署作曲人 , 作词人则径署其母黄苏英 , 自豪之情 , 沛然可见 。 此后 , 无论何时何处 , 冼星海演唱此曲 , 第一遍必用广州话 , 寄情之深 , 溢于言表 。 可以说 , 袁崇焕与冼星海 , 不仅是疍民精神的一种象征 , 也堪为岭南精神的一种象征 。 所以冼星海在后来的创作中 , 将这种“顶硬上”的精神不断升华 , 升华为岭南精神 , 升华为民族精神 , 诚如其所作《民族精神》所唱:
“几大就几大 , 大家顶硬上!疏兰 , 尽地一煲!丢那妈!挟山超海虽空话 , 死命拥挤奈我何?珠江水长 , 五岭山高 , 我们靠着那只要吐口气 , 天地撞破、撞破、撞破 , 丢那妈!怕什么?”(陈铭枢作词 , 见《冼星海全集》第二卷 , 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 , 第83页)
按:“疏兰”当即“晒冷”之意 , 粤语中玩沙蟹(Show Hand)赌博时的一种下注方式 , 指将手上全部筹码都作为赌注 , 一局定生死 , 引申为豁出去的意思 。 “尽地一煲”则是决绝、最后一搏之意 , 合而言之 , 即不要苟且服软 , 宁愿犯傻气顶硬上拼力一搏 。 而将“丢那妈”这种“粗口”写入以《民族精神》为题的歌词中 , 也可视为广东人“硬”气的一种特殊表现吧;其实也早有人用“丢那妈”来指代“广东人”了:“上海人之喜欢吃广东菜者 , 除旅居在上海的“丢那妈”以外 , 其他的一般人 , 可说是同有此好……”(春申君《上海讲座:广东菜在上海》 , 《上海周报》1933年第1卷第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