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许渊冲: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 二 )


对许渊冲翻译抄袭的指责,并没有特别充足的例证。许渊冲本人的文学论战,主要是翻译到底应该首选直译还是意译的问题。其中比较激烈的冲突,一次是与王佐良,另一次是与江枫。王佐良是许渊冲在西南联大的学长,他坚持认为翻译应该以直译为主,不应该扭曲原文的表述方式,并攻击许渊冲的翻译是“鸳鸯蝴蝶派”。许渊冲本人曾对媒体提起过一个例子,他们两人在翻译法国诗人瓦雷里的一句诗时,王佐良采用了直译的方式,译成了“无影也无踪,换内衣露胸,两件一刹那”,许渊冲认为这样翻译虽然尊重了原文,但完全放弃了美感,他自己翻译的版本是“无影也无踪,更衣一刹那,隐约见酥胸”,更有中国古代诗词的韵味。但同时也被指责和原文不对等,是译者自己在给原文添油加醋。
翻译上的观念不同,让许渊冲和王佐良结下了梁子。直到1995年王佐良去世之前,《中国翻译》没有再刊登过许渊冲的文章。同时指责许渊冲翻译的还有另一位西南联大的外文系校友赵瑞蕻,对此,许渊冲也不甘示弱,等自己翻译的《红与黑》出版后,在上面题词“五十年来《红与黑》,谁红谁黑谁明白”赠给了对方。
而和江枫的论战,两个翻译大家更是谁也不肯让步,一个是将中国古诗词译成外文的第一人,一个是第一个在国内翻译艾米莉·狄金森的前驱型译者,许渊冲主张翻译应该以神似为先,江枫则主张应当优先考虑形似。两人谁都不肯率先服输。
其实许渊冲在翻译上的一些争议,正是由“神似”的翻译观念所带来的必然结果。在纪录片《我的时代和我》中,许渊冲提到了关于《老子》中“道可道,非常道”的翻译,他说有的译者,“道可道,道,他就直接翻译成Tao,有个屁用!翻了和没翻一样”。当采访人员提问说期待您的翻译时,许渊冲表示,这个很难,需要花费很多心思才能把它表述出来。这便是意译所带来的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译者花费心思在翻译中所做的阐释,几乎必然会带有个人见解的成分,相比之下,直译可以避免译者的个人发挥,然而同样也会存在那种“翻了和没翻一样”的问题。另外再比如翻译雪莱诗歌的时候,雪莱诗歌的原文诗句只提到了“春夏冬”,但许渊冲会因为中文表达的习惯,直接译成“春夏秋冬”。究竟两种翻译理念孰优孰劣,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一个定论,不同翻译方式,不同译本的出版,其实倒是可以让国内读者从不同角度来理解文本,接受不同的审美方式,各取所好。
只是令人遗憾的一点是,在几年前,许渊冲表示,“如果我活到一百岁,我计划把莎士比亚翻完”。然而在他百岁去世的这一天,这个计划终归没能完成,目前出版的只有14部莎士比亚的精选戏剧。在1999年,他因文学翻译方面的杰出贡献被提名了诺贝尔文学奖,但最终没有斩获。几年前的采访中,躺在病房里的他还对此念念不忘:
“他(杨振宁)1957年拿诺贝尔奖,我1957年也出版了四本书,理论上也应该拿诺贝尔奖之类的奖。结果不但没有,反而评成最低级的教授。所以个人命运不同啊。”
语气中,充满了不甘。
撰文 | 宫子
编辑 | 张进 申婵
校对 | 薛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