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幻觉、狂喜与濒死体验:非理性如何改变了他们的信仰( 四 )


纳尔逊认为大多数濒死体验案例中描述的“黑暗的隧道”是由眼睛血压过高引起视野缩窄导致的,而“亮光”是来自脑干的视觉兴奋冲动,通过视觉传递中继站,到达视觉皮层(也就是专业上所称的脑桥——膝状体——枕叶通路)。
更简单的感知幻觉——图案、动物、人、风景、音乐,等等——就像一个人在各种状况下(例如失明、失聪、癫痫、偏头痛或感觉剥夺)可能获得的感知体验一样,并不总是涉及意识层面的改变,然而惊人的是,这些感受几乎总是被认为是幻觉。这与狂喜发作或濒死体验中的复杂幻觉不一样,后者通常被认为是真实的,而且往往是与精神世界有关、对精神命运或使命具有颠覆性的启示。
对精神情感和宗教信仰的追求深植于人类的天性中,这似乎还具有其神经科学基础,尽管在有的人身上十分强烈,而另一些人则相对较轻。对于那些笃信宗教的人来说,濒死体验可能提供了“天堂存在的证据”,就如同埃本·亚历山大所宣称的那样。
一些信仰宗教的人会通过另一条路来体验天堂存在的证据——祈祷,人类学家 T. M. 鲁尔曼(T. M. Luhrmann)在她的书《当上帝有应》(When God Talks Back)中对此进行了探讨。神性和上帝的本质,是非物质的。上帝不能以普通的方式被看到、被感知或者被听到。鲁尔曼想知道,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上帝是如何在那么多福音派教徒和其他信仰者的生活中成为一个真实的、如同知己至交一样的存在。
她加入了一个福音团体,作为参与者和观察者全身心地参与到他们的祈祷和可视化训练中——用更丰富、更具体的细节来想象《圣经》中的人物和事件。她写道:
[ 参会教徒 ] 在他们的脑海中练习着去看、去听、去嗅、去触摸。他们将这些想象中的体验赋予生动的感受,并与真实事件的记忆相关联。通过这种方法,他们想象的东西对他们来说会变得更加真实。
对于一些参会教徒来说,通过这种高强度的演练,他们的意念迟早会从想象跳跃到幻觉,他们会听到上帝,看到上帝,感知到上帝从他们身边走过。这些他们渴望的声音和幻象在感知上是真实的,就像幻觉一样。这些幻象、声音,以及感知到的“存在”伴随着强烈的情感——快乐、平和、敬畏和启示等。一些福音派教徒可能有很多这样的体验,另一些可能只有一次——但哪怕只有一次通灵上帝的经历,也可能富含真实感知的力量,足以支撑他们终生的信仰。(对于那些没有宗教倾向的人来说,在他们进行冥想或精力高度集中于艺术、智力或情感载体上时,这些体验也可能会出现。这种经历可能发生于坠入爱河时,也可能是在去聆听巴赫的音乐时,或是观察错综复杂的蕨类植物时,又或是破解一道科学难题时。)
在过去的一二十年里,“精神神经科学”领域的研究越来越活跃。这些研究有特定的困难,因为宗教体验不能随意呼之即来;一旦出现,也是以它们自己的时间和方式出现——有宗教信仰的人会认为这是上帝的时间和方式。尽管如此,研究者们仍然得以阐明一些相关的生理变化,不仅在病理状态下(例如癫痫样发作、灵魂出窍、濒死体验等),也在一些主观状态下(例如在祈祷或冥想时)发现了一些神经生理活动的变化。通常这些变化非常广泛,不仅涉及初级感知脑区,还可以激活大脑的边缘(情绪)系统、海马(记忆)系统,以及负责控制意图和评判的前额叶皮层。
幻觉,无论是启示性的还是平庸的,都不是源于超自然的;它们属于人类意识和经验的正常范畴。这并不代表它们无法在精神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也不能否认它们对个人产生的重大影响。有的人通过幻觉来形成价值观、建立信仰或构建叙事,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幻觉不能被用来证明形而上学的存在。它们仅仅证明了大脑具备创造出幻觉的力量。